石碑無字,映不出人影,卻讓雲綺月指尖微滯。她收回手,目光未離碑麵,耳邊喧聲漸起,如同潮水漫過礁石。葉淩軒站在她側後半步,掌心貼著劍柄,指節微收。柳萱兒輕輕撥了下袖口銀針,低聲說了句什麼,聲音被穿堂而過的靈風卷走。
雲綺月邁步前行,腳步不疾不徐。她不再刻意回避展台,也不再隱匿觀察,而是正視每一件陳列的法寶。她的視線掃過一排浮空兵刃,掠過幾枚流轉霞光的符玉,最終落在左側一條偏道儘頭的展位上。
那是個不起眼的攤位,布篷低垂,攤主不在。台上隻擺著一柄斷劍,劍身從中裂開,斷口參差,劍柄纏著褪色的紅繩。劍鞘早已不見,劍刃上覆著薄灰,像是久未被人觸碰。可就在她靠近三步時,那斷劍的裂縫裡,竟滲出一絲極淡的青光,轉瞬即逝。
她停步。
葉淩軒眼神一凝,腳步略沉。柳萱兒悄然移位,擋在她側前方。
雲綺月未動,隻將神識探出。那青光並非靈力外溢,更像是某種殘存的器魂在呼吸。她正欲細察,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可惜了。”
聲音沙啞,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三人未回頭,卻都察覺到來者腳步虛浮,落地無聲,像是踩在另一層空間上。
那人徑直走到展位前,蹲下身,手指懸在斷劍上方半寸,沒有觸碰,卻讓那青光又閃了一下。
“七星斷魄,本是南嶺遺器,後來被煉入‘風骨陣眼’,鎮壓過一場地脈暴動。”他頭也不抬,語氣像是在說今日天氣,“如今陣眼崩了,器魂散了七成,隻剩這點殘息吊著命。”
雲綺月終於開口:“你知道這劍的來曆?”
那人抬頭,咧嘴一笑。亂發遮了半張臉,露出的右眼卻清明如鏡。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道袍,袖口磨破,腰間掛著一串鏽跡斑斑的銅鈴,走動時卻不響。
“我不光知道它從哪兒來,還知道它為何斷。”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有人想用它重啟風骨陣,卻不懂器魂認主,強行催動,反被反噬。”
柳萱兒皺眉:“你既然知道,為何不修?”
“修不了。”他搖頭,“斷的是魂脈,不是劍身。除非找到當年主持陣法的那位煉器師,用本命精血重凝器契,否則誰碰誰傷。”
雲綺月心頭一動。她想起昨夜翻閱的《南靈器譜殘卷》,其中提過“風骨陣”三字,卻無詳解。她不動聲色,問道:“那這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有人想賣,有人想買。”他聳肩,“但買家不知道它已殘,賣家也不懂它曾貴為陣眼。這世道,真貨當廢品賣,假貨當寶貝供。”
葉淩軒終於開口:“你到底是誰?”
那人笑出聲,笑聲乾澀:“誰都不是。一個看器的人罷了。”
他轉身走向另一展台,台上有枚灰撲撲的銅鏡,無人問津。他拿起鏡子,對著陽光一照,鏡麵竟映出一片火海,火焰中隱約有城池崩塌。
“這鏡子,能照見三日前的景象。”他說,“但它不照人,隻照劫。”
雲綺月跟上前:“你怎麼知道?”
“因為它不願照活人。”他將鏡子放回,“它認得死氣。三天前,北境有一座小坊市被焚,三百餘人無一生還。這鏡子,就是從廢墟裡撿出來的。”
柳萱兒臉色微變:“那是‘赤焰門’乾的?”
“誰知道呢。”他聳肩,“可這鏡子照見的,不是赤焰門的火,是另一種——黑焰纏心,燒的是魂。”
三人皆沉默。
雲綺月盯著那鏡子,忽然道:“你懂這麼多,為何不入天工閣?”
那人腳步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譏誚。
“天工閣?”他嗤笑一聲,“他們隻收完整的器,不收殘魂,也不收瘋子。”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我進去過一次。他們說我瘋了,把我趕出來。可我知道,那些他們說‘已毀’的法寶,夜裡都在哭。”
雲綺月心頭一震。
葉淩軒眼神微動,手已按在劍柄上,卻未發力。他知道眼前之人不簡單,但危險與否,尚難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