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層巒疊翠,雲霧繚繞,自古便是道家清修聖地。
山腰處,清虛觀飛簷翹角,掩映在蒼鬆翠柏之間,曆經數百年風雨,簷角的銅鈴在山風中發出清脆悠遠的聲響,更添幾分幽靜。
然而觀中,三歲的小糯糯,穿著一身寬大的玄色袍子,袍角拖曳在地,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罩了進去,隻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神情卻異常嚴肅的小臉。
她烏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麵前“琳琅滿目”的台麵,正一本正經地進行著她的神秘儀式。
手中是一把七星寶劍,此刻並未斬妖除魔,而是劍尖上串著幾個紅豔豔的野山楂,像支另類的糖葫蘆。
更讓躲在廊柱後偷看的清虛道長嘴角抽搐的是,那柄寶劍被曆代觀主視若珍寶、觸手溫潤的羊脂玉如意,正被她毫不客氣地墊在了小屁股底下,當成了臨時蒲團。
小糯糯對這一切混亂毫無自覺,她模仿著記憶中道長爺爺做法事的樣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捏了個她自己才懂的法訣,對著天空,用那奶聲奶氣卻努力顯得莊重的聲音念念有詞:
“天上的老君爺爺,地下的閻王伯伯,還有……還有列祖列宗……(她努力回想聽來的詞,小眉頭皺成了疙瘩)
……嗯……糯糯想爹娘了,很想很想。觀裡的青菜沒有油水,糯糯想吃糖葫蘆,甜甜的糖葫蘆……求求你們快讓爹娘來接我吧!再不來,糯糯都要變成小青菜啦!”
她越說越委屈,小嘴微微癟著,大眼睛裡水光瀲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童言稚語在寂靜的山林中飄蕩,帶著一種令人心酸的期盼。
清虛道長看著那歪倒的香爐、插著野果的寶劍,尤其是被坐在小屁股底下的玉如意,心疼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嘴角不受控製地直抽抽。
這些可都是觀裡傳承了幾百年的法器啊!
平日裡他擦拭保養都小心翼翼,如今卻成了這娃娃過家家的玩具。
可一想到這孩子的身世,以及三年前那個雨夜被送到觀門口時那小小的繈褓,道長心頭一軟,那點心疼又化作了無奈的歎息。
這孩子,是他那位雲遊四方、神秘莫測的老友臨終前托付的,隻說了一句“此女非凡,九尾狐轉世,吞濁納祥,福禍相依,望道兄善加庇護”便撒手人寰了。
三年來,糯糯除了格外古靈精怪、精力旺盛,時常把觀裡攪得人仰馬翻外,倒也沒見什麼非凡之處,直到今天……
就在道長胡思亂想之際,山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囂張的呼喝聲,夾雜著雜亂的馬蹄踐踏和馬匹不耐煩的嘶鳴,徹底打破了山林間固有的靜謐。
“嗯?”道長心頭猛地一緊,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
青城山深處,尋常百姓不會如此喧嘩,更少有這般縱馬奔馳的。
不等他細想,負責看守山門的小道童阿福,連滾帶爬、臉色煞白地衝進了院子,聲音都變了調:“道長!不好了!禍事了!
山門外來了一夥強人,個個手持鋼刀,麵目猙獰,凶神惡煞!為首的是個獨眼龍,凶悍得很!他們……他們說要借咱們觀裡的‘寶庫’一用!說不借就要……就要踏平道觀!”
“寶庫?”清虛道長臉色驟變,清虛觀雖曆史悠久,但向來清貧自守,哪來的什麼寶庫?這分明是匪徒尋釁的借口!
他強自鎮定,快步走到前院牆邊,尋了處隱秘的縫隙向外望去。
隻見山門外,十幾個彪形大漢散亂而立,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凶戾,手中明晃晃的鋼刀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寒光。
為首一人,身材異常魁梧,滿臉橫肉,一隻眼睛用黑眼罩蒙著,剩下的那隻獨眼中閃爍著貪婪和暴戾的光芒,正極不耐煩地用腳狠狠踹著那道看似單薄的觀門,發出“砰砰”的悶響。
“裡麵的牛鼻子老道聽著!爺們知道你這破觀裡有好貨色!識相的就趕緊把寶庫打開,金銀財寶乖乖獻上。
否則,休怪爺們心狠手辣,一把火燒了你這百年基業,叫你們全都去見了三清道祖!”那獨眼匪首獰笑著,聲音如同破鑼,在山穀間回蕩。
觀內,包括阿福在內的幾個小道童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瑟瑟發抖,擠在一起尋求一絲安全感。
清虛道長雖年輕時習武,有些武藝傍身,但畢竟年事已高,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眼前是十幾條窮凶極惡的悍匪!
他若要自保,或可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周旋一二,但觀中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弟子們怎麼辦?
還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祭天台上,那個似乎被門外吵嚷聲打擾,正撅著小嘴,一臉不滿望向山門方向的粉團子——糯糯!
“完了完了……觀裡哪有什麼寶庫啊,這分明是飛來橫禍,這下真要遭殃了……”阿福帶著哭腔,絕望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