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的一點距離趨近於無。
楚悠下意識屏住呼吸,背上像有細絨來回掃動。
溫熱呼吸隔著半寸交纏。
玄離的動作忽然一頓,心口處的暗紅紋路像瘋長的藤蔓,疼痛與紋路都被掩蓋在衣襟下。
見他停頓,楚悠不解地眨眨眼,捧著眼前的臉龐,乾脆地親了一口。
柔軟唇瓣貼了上來。
“晚安。”她心滿意足直起身,撲回到屏風後的床榻上。
玄離僵坐在原處,薄唇上殘留的溫熱觸感久久不散。
“玄離,關燈~”楚悠的聲音拉長,隔著屏風傳出。
他下意識抬起指尖,召來一縷風撲滅燭燈。
昏暗在正屋裡流動。
玄離緩緩抬手按在唇上,一股比方才更猛烈的焚心之痛湧來。
俊美麵龐上沒有表情,轉而按住了劇痛不息的心口。
他從未想過,它竟會有起效的一日。
*
婚期轉眼即至。
溪石村很久沒這樣熱鬨過,村尾小院張燈結彩,紅綢掛了滿院。村裡人早早過來幫忙,殺豬宰羊,洗菜備宴。
楚悠被一群姑娘嬸子按在裡屋,絞麵敷粉挽發髻換喜服。幾重喜服壓在身上,繁重金冠壓在頭頂,細密金流蘇垂落,遮擋了視線。
她們嘰嘰喳喳,一會稱讚金冠喜服華貴,一會傳授她馭夫之術。
被折騰了大半天,她雙目無神,嗯嗯啊啊應付著。
趙嬸子為她插上最後一支金冠,語重心長道:“彆嫌嬸子們囉嗦,咱們在村裡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三境修者願意同凡人成婚的。所以得抓住自家郎君的心,免得以後去了外頭,被彆人勾了去。”
楚悠認真想象了一下玄離被勾引的畫麵。
想不出來。
他看似溫和,待人冷冰冰的,村裡的年輕姑娘看見他都退避三舍。
她瀟灑擺手:“能被彆人勾走的,我才不要。”
趙嬸子還想再說點什麼,外頭吹吹打打的嗩呐聲跨進院子。
推窗沒關嚴,留了條縫。
窗外暮色滿天,玄離一身喜服,濃烈紅色襯得眉似烏羽,唇薄鼻挺。身前身後烏泱泱擠滿人,可他站在那,便自成一界,周圍熱鬨反複都與他隔了一層。
孩子們攔在門口,嬉笑著圍住他討要喜錢。
他從容抬手,許多喜袋落進孩子們手裡。
錢幣與靈石在錦袋裡嘩啦啦碰撞,格外悅耳。
拿到的孩子蹦蹦跳跳讓開路,“願郎君和楚姐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孩子們七嘴八舌說著祝福的話。
玄離又一抬手,更多的喜袋落在周圍的人手裡。
村民們鬨哄哄撿喜袋,誰也顧不上攔門了。
大黃胸前係了一朵紅綢大花,威風凜凜擠開前麵的人,為主人清出一條路。
玄離推開正屋門,暮色天光在他身後傾灑。
楚悠隔著晃動的金流蘇與他對望。
恍惚間,女人們擁著她上前。
喜服裙擺太長,她不慎踩住踉蹌了一下。
一隻修長的手自下而上遞來,將楚悠穩穩托住,等她站穩,順勢牽住跨出門檻。
紅衣迤地,金流蘇隨行走小幅度晃動。
身前身後都簇擁著人,嗩呐喜慶高昂,孩子們嬉笑祝福。
長袖遮住兩隻交握的手,楚悠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掌心。
玄離目不斜視,捏住她作亂的手指,擠入指縫十指相扣,一點縫隙也不剩。
兩隻手緊密相貼,溫度互相傳遞。
聽著熱鬨喧囂,楚悠也握住了他,心從恍惚不定變得安寧。
村中央的古槐樹掛滿紅綢。
樹前擺了供桌,供奉三牲。
兩人都沒有高堂,便對著天地拜。
三拜之前,楚悠從手環裡取出一條精致項鏈,分開吊墜,裡麵是一張小小的合照。
一家四口正對鏡頭,照片裡的她與妹妹麵容稚嫩,父母一左一右摟著她們。
項鏈擺在了供桌正中。
村長站在前方,笑得滿臉褶子,高聲唱禮。
“一拜天地——”
兩道殷紅身影同時躬身。
“二拜高堂——”
兩人轉向供桌,再次躬身。
“夫妻對拜——”
楚悠轉過身,麵對玄離。他垂眸看她,幽深眼眸裡映著暮光與一身紅衣的她。
風停滯了一瞬。
她的心臟咚咚狠跳幾下,低下頭,認真拜了下去。
玄離薄唇微抿,鬢角滲出細密汗珠,神情平靜隨楚悠一同拜下。
兩人額頭幾乎相觸。
“禮成!”
村民們歡呼起來,簇擁著新人入席。院子太小,裡麵擺了幾桌,剩下的都擺在門外,總共擺了十來桌。
村裡男女老少都來了,酒菜流水般端上,喧鬨聲響徹將暗的天色。
楚悠被趙嬸子們灌了幾杯自釀的米酒,臉頰泛紅,眼眸浸滿笑應酬著。
玄離站在她身旁,話依舊不多,但誰來敬酒,他都平靜飲完。
男人們摩拳擦掌,叫嚷著要喝倒新郎。
幾輪下去,趴的趴,倒的倒。
夜色漸深,眾人才互相攙扶散去。
趙嬸子帶著幾個婦人幫忙收拾了殘局,又說了幾句洞房夜的吉利話,這才笑著離開。
小院安靜下來,紅燈籠映得四處亮堂堂,格外喜慶。
玄離進了灶房,楚悠不知道他要弄什麼,回到正屋往桌案上一趴,累得不想起來。
這比上山打獵累多了!
大黃也累的夠嗆,躺在她腳邊吐舌頭。
趴了好一會,迷迷糊糊快睡著時,頭上壓住的重量一輕,金冠放在一旁,流蘇鋪散。
金釵被逐一卸去,最後一支取下,烏發流水般散開。
楚悠的腦袋瞬間輕了好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