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後背被冷汗浸透的沉重棉漿紙包裹。腎上腺素帶來的短暫爆發力正在如潮水般退去,肌肉的酸痛和先前搏殺帶來的細小傷口開始傳遞出清晰的痛感。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頭頂厚重的木板隔絕了大部分聲音,隻能隱約聽到上方混亂的腳步聲和模糊的吆喝,特務顯然還在徒勞地尋找入口。
他沒有立刻行動。時間緊迫,但黑暗中的莽撞比敵人的槍口更危險。他緩緩地、無聲地調整著姿勢,慢慢蹲伏下來,一隻手始終按在腰間的駁殼槍柄上,另一隻手摸索著自己身上那個至關重要的包袱——裝著特種棉漿紙的包裹和塞在懷裡的、救命的盤尼西林針劑。冰涼的玻璃針管形狀隔著衣物傳來一絲冰冷的觸感,這觸感如同針尖刺入他緊繃的神經。
紅牡丹慘白如紙的臉、肋下那不斷擴大的血暈,如同燃燒的烙印灼燒著他的腦海。“九點…公董局醫院後巷…喬大夫…”這個時間點和地點,此刻成了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必須在九點前,帶著這救命的盤尼西林趕到那裡!
“嘶……”下方黑暗中,露露痛苦地倒吸著冷氣,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我的腳…好像崴了…好痛…”她似乎在狹窄的樓梯下方摸索著試圖爬起來,帶動木梯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呀”晃動聲。
林默眉頭緊鎖。露露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贅和不確定因素。但她的價值尚未耗儘——她對這處隱秘據點的了解,或許能提供出路。
“彆動!出聲就是找死!”林默的聲音壓得極低,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在這死寂的地下空間裡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威懾力。露露的抽泣聲立刻被強行掐斷,隻剩下極力壓抑的、帶著恐懼的劇烈喘息。
林默不再理會她,從懷中摸索出一個小小的鐵皮火折子——這是行動人員必備的照明工具。他熟練地拔開銅帽,對著粗糙的皮紋麵猛地一吹!嗤——一縷微弱的、帶著硫磺味的橘黃色火苗跳躍起來。光線雖然昏暗,但足以驅散眼前一小片濃稠的黑暗。
借著這飄搖不穩的光亮,林默迅速掃視四周。這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更像是一個嵌在建築地基裡的密閉儲藏櫃。四周是粗糙冰冷的磚牆,頭頂是那塊剛剛合攏的厚木板。地麵堆滿了雜物:幾隻捆紮嚴實的皮箱,幾個落滿灰塵的壇子,角落裡還散落著一些雜物——幾件色澤豔俗但質地尚可的舊旗袍、幾本被蟲蛀過的舊畫報、一個空的胭脂盒……吳胖子藏匿的私貨顯然不止那批特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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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立刻被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矮腳鐵皮櫃吸引。櫃門虛掩著,沒有上鎖。林默心中一動,立刻上前兩步,用腳小心地撥開虛掩的櫃門。
火折子的光芒投入櫃內。裡麵隻有寥寥幾樣東西:幾根粗短的蠟燭、半盒受潮的火柴、一把鏽跡斑斑的扳手…以及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物件!
林默迅速抓起那個油布包裹。入手沉重,帶著金屬的冰涼。他三兩下扯開油布,一把在火光下閃爍著幽冷藍光的日式三八式騎兵軍刀赫然顯露!刀鐔護手)為簡單的鐵質“一”字形,刀刃修長銳利,保養得極好,刀柄的皮質纏繩有些陳舊磨損,顯然是吳胖子不知從哪裡搞來的私藏戰利品。
沒有絲毫猶豫!林默立刻將沉重的棉漿紙包裹塞進一個敞開的皮箱內,騰出雙手。他反手拔出冰冷的軍刀,沉重的刀身帶來一種踏實的質感。他迅速將駁殼槍插回槍套,將那把剛繳獲的王八盒子彆在後腰——得自特務的武器,關鍵時刻或許能混淆視聽。最後,他將那盒火柴和幾根蠟燭塞進衣兜,小心地將珍貴的盤尼西林針劑包裹好,貼身藏入懷中。
“下!”林默將軍刀反握在手,刀尖向下,對著蜷縮在樓梯下方的露露低聲命令。火折子的光芒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汗水混合著灰塵在臉上劃出道道溝壑,唯有那雙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依舊燃燒著孤狼般的冷冽光芒。
露露驚恐地看著那把散發著血腥氣的軍刀,嘴唇哆嗦著,卻不敢有絲毫違逆。她拖著劇痛的右腳踝,掙紮著從冰冷的磚地上爬起,忍著鑽心的疼痛,摸索著向更深的黑暗挪去。
狹窄的木梯不過幾階,下方是一個僅能彎腰通行的、更加低矮陰暗的甬道。空氣更加汙濁,黴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像是排水溝渠的濕悶腥氣撲麵而來。火折子的光芒在這裡顯得更加微弱,隻能照亮前方不到兩步的距離。腳下的地麵凹凸不平,像是踩在鬆散的磚石和濕滑的淤泥上。
甬道似乎在傾斜向下延伸,黑暗在前方張著無形的巨口。林默一手舉著即將燃儘的火折子,一手緊握軍刀,身體微弓,腳步放得極輕,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前方和兩側粗糙的磚牆。露露拖著傷腿,緊隨其後,每一步都伴隨著極力壓抑的痛哼和粗重的喘息,在這死寂的通道裡被無限放大。
“前麵…好像有岔路…”露露帶著哭腔低語,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吳老板…帶我來過一次…好像是通到…通到外麵的汙水渠…”她努力回憶著,試圖證明自己的價值以求活命。
火折子的光芒果然在前方幾米處搖曳著,隱約映照出兩個黑黢黢的洞口輪廓!其中一個似乎更寬大些,一股微弱的氣流帶著更濃烈的腥臭氣味從那邊傳來;另一個則更加狹窄,傾斜向下,深不見底。
就在這時!
“啪嗒…啪嗒…”一陣細微但清晰的滴水聲,極其突兀地從前方左側那個更寬大的洞口深處傳來!節奏穩定,間隔完全相同!
林默瞳孔驟然收縮!腳步瞬間凝固!在地下汙穢的甬道裡,天然滴水絕不可能有如此精準的頻率!這聲音…更像是某種金屬硬物被刻意敲擊在堅硬的石頭上!
是陷阱的信號?!還是…殘敵?!
他猛地吹熄了手中那最後一點搖曳的火苗!絕對的黑暗瞬間降臨!如同墨汁倒灌!露露的呼吸驟然停止,極致的恐懼讓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黑暗中,那“啪嗒…啪嗒…”的滴水聲,變得無比清晰,如同冰冷的鼓點,一聲聲敲在林默緊繃的神經上!它就在前方左側洞口的深處,距離無法精確判斷,但絕對不遠!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地壓在胸腔上。林默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撞擊胸腔的悶響,聽到露露牙齒無法控製的咯咯輕顫。他將軍刀緩緩橫在身前,冰冷的刀鋒似乎能切開這粘稠的黑暗。他無聲地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腥臭和黴菌味的空氣,肺部傳來陣陣刺痛。
死亡的氣息,並未因逃入地下而消散。前方未知的黑暗中,那規律的“滴水聲”,如同毒蛇的信子,無聲地宣告著另一場獵殺的降臨。是陷阱的信號?還是敵人布下的哨戒?亦或是…某個在黑暗中等待已久的幽靈?
林默的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弓,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到了極致。後背的傷痛、露露壓抑的痛楚呻吟、懷中那管冰冷救命的盤尼西林…所有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壓在他肩上。他微微側身,將露露擋在身後陰影更深的位置,耳朵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細微的波動。
那“啪嗒…啪嗒…”的聲音,依舊在不緊不慢地響著,節奏恒定得令人心頭發毛。它在引誘,還是在警告?
沒有時間等待!每一秒的流逝,都是上方特務撬開地板蓋的危險,都是紅牡丹流逝的生命!林默眼中凶光一閃,無論前方是什麼,他都必須撕開這層黑暗!
他極其緩慢地、如同融化在陰影中的墨跡般,向前挪動了一步,踏入了左側那個散發著更濃重腥臭氣息的洞口邊緣。腳下濕滑泥濘的觸感傳來。他將軍刀微微前探,刀尖在冰冷的空氣中劃過一道無形的弧線,試圖感知前方物體的存在。
突然!
“啪嗒…嗒…”那規律的滴水聲,毫無征兆地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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