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鐵鏽迷宮
門內濃稠如墨的黑暗幾乎將林默吞噬。門外青幫打手粗暴的呼喝、惡犬興奮的刨抓與狂吠,如同鈍鋸反複切割著他緊繃的神經,每一次聲響都像砸在心口。他死死捂住口鼻,抑製著幾欲衝破喉嚨的喘息與悲鳴,露露血衣浸透的冰冷觸感、老船工枯槁絕望的臉龐在腦際瘋狂閃回。滾燙的淚水混著冰冷的泥漿滑落,滲入腕上深深的齒痕,帶來一陣灼痛。
搜索的喧囂聲浪漸漸向倉庫區深處推移。
生死關頭,任何一絲猶豫都意味著死亡。地圖!露露用命換來的地圖!那條指向未知的血色虛線驟然清晰——終點就在這片庫區的最深處,靠近支流彙入點!林默狠狠咬住牙關,劇痛的左肩像被無形的烙鐵反複灼燙,每一次細微的牽動都牽扯出大片冷汗。他強迫自己冷靜,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摸索。
指尖最先觸到冰冷堅硬的地麵,布滿粗糲的顆粒和黏膩的油垢。空氣汙濁不堪,濃烈的鐵鏽腥氣混合著陳年機油腐敗的酸腐味、朽木黴爛的氣息,令人作嘔。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內挪動。腳下全是冰冷的障礙——斷裂扭曲的角鐵、崩裂出鋒利茬口的齒輪、鏽蝕成蜂窩狀的鏈條……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稍有不慎便是皮開肉綻。碎裂的金屬碎屑刺破褲管,紮入膝蓋和小腿,留下細密的刺痛。
他像盲眼的鼴鼠,依靠指尖的觸感在鋼鐵墳場中艱難開拓。右臂是唯一支撐,左臂僵直地蜷在胸前,每一次挪移都伴隨著肩頭撕裂般的劇痛和細密的骨擦感。汗水混合著泥漿不斷從額頭滾落,迷蒙了雙眼。大約挪動了七八米,指尖終於觸到一片冰冷粗糙的立麵——牆壁!水泥牆麵覆蓋著厚厚的粉塵,觸手滑膩。
他背靠著牆,劇烈地喘息,冰冷的牆麵透過濕透的衣物滲入脊柱。必須找到出路!他強忍傷痛,順著牆壁向更深沉的黑暗裡探去。
突然!
“嘶…哢…哢噠…”
一陣極其輕微的、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如同生鏽的鈍刀刮過骨頭,毫無征兆地在林默正前方、牆壁內側的某個地方響起!
林默的心臟驟然緊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他猛地停止一切動作,連呼吸都死死屏住,身體凝固成一尊冰雕,唯有額角一滴冷汗順著緊繃的太陽穴滾落。黑暗將聽覺無限放大,任何一絲異響都如同驚雷。
聲音沉寂下去。
死寂重新籠罩。隻有門外遙遠的喧囂和心臟在耳膜上瘋狂擂動的巨響。
幾秒,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
“嘶…哢噠…咯吱…”
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呻吟再次幽幽響起!這一次,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這堵厚重的牆壁之後,有什麼沉重而鏽蝕的機關,在死寂的深淵裡極其緩慢地被撬動、被扭轉!
不是錯覺!這黑暗的鋼鐵墳墓裡,還有活物!
極致的寒意沿著脊椎竄上頭頂!林默全身的汗毛倒豎!一股遠比門外青幫惡犬更陰冷、更不可測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將身體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極力縮小存在感,右手在黑暗中瘋狂摸索,指尖終於摳住一塊巴掌大小、邊緣鋒利的斷裂鐵皮!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扭曲的安全感。
雙眼死死盯住聲音來源的方向,儘管那裡隻有吞噬一切的黑暗。他調動起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全部感官,捕捉著黑暗中每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聲音第三次響起!一陣連續的、帶著滯澀感的摩擦和輕微的金屬咬合聲!緊接著,極其微弱的一線光——一種極其黯淡的、仿佛是微弱油燈或者蠟燭透過狹窄縫隙散發的、昏黃渾濁的光暈——如同瀕死蠕蟲般,極其詭異地在前方牆壁底部,離地約半尺高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掙紮著滲透出來!
那昏黃的光暈在濃稠的黑暗中如此突兀,如同墓穴裡點燃的引魂燈!
林默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裂!那塊冰冷的鐵皮被他攥得死緊,邊緣深深陷入掌心。光暈的來源,就在牆基處!不是牆壁本身裂開,更像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嵌在地麵或矮牆上的小開口被打開了!
昏黃的光暈投射在布滿粉塵的地麵上,形成一個朦朧的光斑。光斑的邊緣,清晰地映照出幾縷淡淡的水汽在空氣中緩緩蒸騰、消散——那是從那個開口裡泄露出來的!帶著溫度!
裡麵有活人!剛剛活動過!而且……似乎帶著潮濕的水汽?倉庫深處,靠近支流……難道是……?
無數駭人的猜測瞬間衝入腦海!青幫設下的暗哨?某個更陰險的陷阱?還是這片死亡之地裡,蟄伏著其他不為人知的亡命徒?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昏黃的光暈,毫無征兆地倏然熄滅!
牆壁內側的金屬摩擦聲最後一次微弱地響起,帶著沉悶的閉合感。
黑暗,比之前更加濃重、更加壓抑地重新湧來,吞噬了那短暫出現的光斑。
死寂,如同凝固的瀝青,再次灌滿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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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呼吸幾乎停滯。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握緊鐵皮的右手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那短暫的亮光如同一個致命的誘餌,一個無聲的宣告。對方知道他在這裡?還是僅僅是巧合?
時間在令人崩潰的寂靜中流淌。每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
“砰!嘩啦——!”
一聲巨響混合著木料爆裂的可怕噪音,猛地從倉庫區深處某個方向傳來!距離似乎不算太遠!緊接著是幾聲惡犬興奮到發狂的咆哮!
“操!空的!給老子砸!繼續搜!”青幫打手的吼叫清晰可聞。
聲音雖隔了幾排倉庫,但也意味著搜捕並未停止,反而在向核心區域推進!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那未知角落裡潛伏的存在,是比青幫更幽暗的深淵,還是……唯一的生路?
地圖!支流彙入點!那血色的虛線所指,或許就在這堵暗藏玄機的牆壁之後!
林默的眼中爆射出瘋狂的光芒!退是地獄,進……或許也是地獄!但至少,地圖指向那裡!露露和老船工的血債,未竟之事,都在逼著他前行!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肺部灼痛,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鐵鏽氣。他不再猶豫,如同一條在泥漿中掙紮瀕死的蛇,完全依靠右臂和腰腹的力量,忍著肩頭撕心裂肺的劇痛,朝著剛才那一線光暈出現的方向,在冰冷堅硬、布滿障礙的地麵上,一寸寸地爬去!
每一寸的挪動都無比艱難而痛苦。尖銳的金屬碎片無情地劃破他的手臂、腰腹,留下新的傷口。汗水、泥漿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在他爬過的地麵拖出黏膩的軌跡。他的牙齒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彌漫,靠著這股劇痛強行刺激瀕臨渙散的神誌。
終於,他爬到了牆壁底部,剛才光暈出現的地方。觸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牆基。他伸出顫抖的手,在牆壁和地麵的夾角處急切摸索。指尖傳來滑膩的粉塵感,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周圍空氣的暖濕氣息!
就在牆根處,一塊大約兩尺寬、一尺高的區域,牆體似乎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指尖仔細拂去厚厚的灰塵,觸到的不再是平整的水泥,而是……冰冷、微微凸起的金屬邊緣?
林默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忍著劇痛抬起上身,雙手並用,瘋狂地擦拭著那片區域。厚厚的粉塵簌簌落下。很快,一個極其低矮、幾乎與地麵齊平的金屬輪廓顯露出來!不是門,更像是一個嵌入牆基的厚重金屬蓋板!蓋板表麵粗糙,布滿鏽跡,邊緣被同樣鏽蝕的粗大螺栓死死固定著。在蓋板的右上角,隱約能看到一個鏽蝕嚴重的圓形手柄,以及剛才光暈透出的位置——一個極其狹窄、長約三寸的縫隙!此刻被一塊似乎可以滑動的、同樣鏽跡斑斑的小金屬片從內部嚴絲合縫地遮擋住了!
這是一個隱蔽的觀察口!剛才的光線和窺視,就來自這裡!
蓋板嚴絲合縫,沉重無比,僅憑人力絕無可能從外部開啟。林默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個觀察口的小縫隙。剛才那人……還在裡麵?他是否正透過那縫隙,在黑暗中無聲地注視著自己?
“嗚汪!嗷嗚——!”
惡犬狂暴的吠叫猛地再次逼近!這一次,聲音似乎就在隔壁倉庫!伴隨著粗野的吼叫:
“給老子仔細聞!媽的,血腥味!新鮮的血腥味!就在這片!”
“頭兒!這邊地上有新拖行的血跡!”
林默頭皮瞬間炸開!他們循著血跡找過來了!目標直指這個角落!
最後的生路被徹底堵死!前有未知的窺視者,後有索命的惡犬!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脖頸!
“砰!砰!”兩聲槍響幾乎在倉庫外牆炸開!子彈打在鐵皮或磚牆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裡麵的人聽著!滾出來!不然老子炸平這耗子窩!”打手的咆哮近在咫尺!
死亡的陰影籠罩頭頂!林默眼中凶光畢露,再無退路!他猛地舉起手中那塊邊緣鋒利的鐵皮,用儘全身力氣,朝著蓋板上那塊觀察口的縫隙邊緣狠狠砸去!同時,從齒縫裡擠出嘶啞到極致、如同野獸般的低吼:
“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麵!要麼一起死!要麼開門!”
“鏘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