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有發現!”一個特務在櫃台最底部被挪開後,指著地上的痕跡,“看!牆根這裡!有新鮮刮蹭!還有這個破麻袋堵的位置不對!”
特務頭目眼中精光爆射,立刻衝過去,一把推開手下,蹲下身仔細查看牆角。幾道新鮮的、顏色明顯有彆於周圍陳年積灰的刮痕清晰可見!他猛地掀開那隻充當掩護的破麻袋和幾個空木箱!
一個僅容一人鑽過的、黑黢黢的牆洞,赫然暴露在手電光柱之下!一股陰冷潮濕的、帶著下水道特有腐臭氣味的微風,正從洞中絲絲縷縷地透出!
“媽的!跑了!”特務頭目猛地一拳砸在旁邊搖搖欲墜的木架上,發出轟然巨響,臉色猙獰得如同惡鬼,“下水道!肯定跑不遠!留兩個人看著這老鬼和現場!其他人,跟我追!通知水警封鎖附近河道出口!快!”
腳步聲和粗暴的呼喝聲雜亂地衝向後門方向,迅速遠去。雜貨鋪內隻剩下兩個看守的特務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硝煙。偶爾有傷者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無人注意的櫃台角落裡,瀕死的薑伯年,眼皮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一絲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劇痛和冰冷中頑強地搖曳。他那沾滿鮮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麵上,極其艱難地、微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指尖輕輕觸碰到了那枚掉落在血泊中的駁殼槍黃銅彈殼。冰冷的觸感傳來,隨即徹底渙散……
與此同時,距離雜貨鋪數條街巷之外,一條狹窄、汙穢、水流緩慢的河道支流上。
一艘破舊得幾乎要散架的烏篷小木船,如同漂浮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貼著布滿青苔和垃圾的河岸陰影滑行。船身吃水很深,船底似乎有個隱秘的破洞,渾濁發臭的河水正源源不斷地滲入船船艙,在底部積了薄薄一層。船尾的搖櫓聲被刻意壓到了最低,隻有極其輕微的、有節奏的“吱嘎……吱嘎……”聲,如同垂死者的歎息,在寂靜的河麵漾開細碎的波紋。
沈默之蜷縮在低矮烏篷下狹小的船艙裡,渾身上下已經完全濕透,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灰布短打,寒氣刺骨。但他仿佛失去了知覺,所有的感官和精神都高度集中在聽覺上,捕捉著岸上以及遠處河麵傳來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他的右手,死死地按在緊貼胸口的內袋位置,隔著濕透的布料,那個冰冷堅硬的扁平鐵盒,如同烙印般嵌在他的皮肉之中,帶來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實感。
雜貨鋪方向隱隱傳來的、被距離和建築層層過濾後顯得沉悶斷續的槍聲爆響,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的身體猛地繃緊,牙關瞬間咬死,下唇被咬破,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一顆心如同被冰冷的鐵鉗死死攥住,痛得無法呼吸!他知道那槍聲意味著什麼!薑伯年!老煙袋!他們用生命,點燃了掩護他撤離的信號彈!
“快點!再快點!”一個蒼老、沙啞、帶著濃重水鄉口音的嗓音在他耳邊壓抑著響起,帶著無法掩飾的焦慮和恐懼。搖櫓的老艄公是個真正的“鷂子”——組織布下的、最隱秘的水路交通員。他枯瘦的手臂爆發出與年齡不符的力量,拚命加快著搖櫓的頻率!每一次船櫓入水都帶起大片暗沉的水花。小船以一種近乎失控的速度,在狹窄彎曲、漂浮著各種垃圾和油汙的河道裡瘋狂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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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嘴……尖沙咀貨棧…”沈默之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乾裂,帶著鐵鏽味。他必須立即趕往下一個、也是陸路上最後一個應急接應點。按照三號預案,一旦走水路脫險,必須立刻棄船上岸,由“鷂子”安排的陸路交通接力,將鐵盒送往虹口更隱秘的“掌櫃”處。時間,每一秒都是用同誌的血換來的!
小船如同離弦之箭,在迷宮般的狹窄水道裡疾馳。遠處,隱隱傳來了淒厲尖銳的警笛聲!聲音穿透沉沉夜幕,由遠及近,目標明確地指向這片犬牙交錯的棚戶區和水網!水警的汽艇出動了!
老艄公的臉色在昏暗的陰影裡變得更加慘白,搖櫓的手臂青筋暴起。“坐穩!”他隻低吼了一聲,猛地一扳櫓把!小船如同靈活的泥鰍,在一個幾乎呈九十度的逼仄河道拐角處,帶著令人心悸的傾斜角度,猛地一頭紮進了一條更加狹窄、上方幾乎被兩邊低矮吊腳樓完全遮蔽的“一線天”水道!船底擦過河底的淤泥和垃圾,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黑暗如同濃墨般瞬間吞噬了小船。隻有船頭一盞被厚布蒙住、僅透出微弱綠豆般光暈的馬燈,勉強照亮前方不足一丈的水麵。逼仄的空間壓抑得令人窒息,頭頂木板縫隙間漏下幾縷星光,冰冷地映照在沈默之慘白而緊繃的臉上。
“到了!”幾分鐘後,老艄公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地響起。小船猛地一頓,船頭輕輕撞在了一處由腐爛木頭搭建的、極其隱蔽的小碼頭邊緣。碼頭隱藏在幾座搖搖欲墜的吊腳樓下方,腐朽的樁基淹沒在惡臭的黑水裡。
“快!上去!左轉第三間,門口掛半截破魚網的棚屋!裡麵有人接應!”老艄公喘息著,一把抓住沈默之冰冷濕透的手臂,幾乎是把他猛地推上了那個濕滑搖晃的木碼頭,“汽艇聲近了!我引開他們!快走!”
沈默之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一句廢話。他濕透的布鞋踩在腐爛滑膩的木板上,身體重心壓到最低,如同狸貓般敏捷無聲地竄了上去!冰冷的鐵盒緊貼著滾燙的胸膛,沉甸甸地撞擊著他的心跳。他甚至連回頭看老艄公一眼的時間都沒有,身影瞬間就融入了岸邊棚戶區更加濃重的黑暗和垃圾堆的陰影之中。
身後,老艄公猛力一扳櫓,小船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了與沈默之逃離方向相反的河道深處!搖櫓聲陡然變得急促而響亮!
“站住!停船檢查!”遠處,水警汽艇刺眼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巨大的光劍,猛然橫掃過這片黑沉沉的水域!引擎的轟鳴聲和水浪被破開的嘩嘩聲,如同追魂的喪鐘,迅速逼近!
尖沙咀貨棧,一個早已廢棄多年、位於陸家嘴邊緣荒灘上的巨大倉庫。殘破的磚牆在寒風中簌簌發抖,巨大的鐵門鏽跡斑斑,歪斜地敞開著一條縫隙,露出裡麵深不見底、彌漫著濃重鐵鏽味和灰塵氣息的黑暗。幾縷慘淡的月光從屋頂巨大的破洞漏下,在地麵積滿厚厚灰塵的地麵上投下幾塊遊移不定的光斑,更添陰森。
沈默之如同一道迅捷無聲的影子,從貨棧側麵一處坍塌的矮牆缺口處滑入。他渾身濕透,沾滿了汙泥和垃圾,冰冷的河水順著褲腿往下滴落,在寂靜中發出細微的“啪嗒”聲。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避開地麵上散落的碎石和扭曲的廢棄鋼筋。他的眼睛在進入黑暗的瞬間就適應了,銳利的目光如同黑夜中的鷹隼,警惕地掃視著空曠、死寂的巨大空間。冰冷的鐵盒緊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口,帶來唯一的、沉甸甸的實感。
“咕咕…咕咕咕…”一陣刻意壓抑、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布穀鳥叫聲,從貨棧深處一根巨大的、扭曲變形的承重鋼梁陰影處傳來。三長兩短。
沈默之緊繃的神經微微一鬆,立刻回應以兩短一長的鳥鳴。
一個同樣沾滿灰塵、穿著碼頭苦力短褂的瘦高身影,如同從陰影本身剝離出來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鋼梁旁。是接應的同誌“扳手”!他臉上帶著碼頭工人常見的風霜和警惕,看到沈默之狼狽的樣子時,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沒有廢話,立刻壓低聲音:“跟我來!掌櫃在下麵!”
“扳手”領著沈默之,腳步輕捷地繞過幾堆如同小山般覆蓋著厚厚灰塵和破油布的廢棄機器殘骸,來到貨棧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地上覆蓋著一塊沾滿油汙、幾乎與周圍地麵融為一體的巨大帆布。“扳手”蹲下身,摸索著邊緣,用力掀起帆布一角,露出一個被灰塵覆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延伸的鐵質旋梯入口!一股更加陰冷、帶著濃重土腥味和黴爛氣息的風從下麵湧出。
旋梯向下延伸了約兩層樓深,儘頭是一個狹窄、低矮、僅由幾根粗大水泥柱支撐的地下空間。這裡似乎是當年貨棧的地下小型轉運倉,廢棄後成了絕佳的藏身點。角落裡點著一盞同樣被厚布蒙住大半的煤油風燈,豆大的昏黃光暈僅僅照亮了幾尺見方的地方,四周依舊是深沉的黑暗。一個穿著深藍色棉袍、身形微胖、麵容敦厚如同尋常商鋪帳房先生的中年人,正背對著他們,站在一張破舊的木桌前,似乎在仔細查看一張巨大的、鋪開的上海地圖。聽到腳步聲,他立刻轉過身來——正是代號“掌櫃”的負責人!他那張總是帶著和氣生財笑容的臉,此刻卻緊繃著,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眼中布滿了焦慮的血絲和沉重的陰霾。
“掌櫃!”沈默之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嘶啞和無法抑製的顫抖,上前一步,右手顫抖著伸進緊緊貼胸的內袋。
“東西?”“掌櫃”的聲音低沉而急促,目光死死盯住沈默之的手。
沈默之用力點頭,手腕一轉,那個冰冷堅硬、帶著他體溫和生死氣息的扁平鐵盒,終於被他無比鄭重地從懷中掏出,遞了過去!鐵盒表麵沾著的汙水和汙泥,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渾濁的光。
“掌櫃”幾乎是搶了過去!枯厚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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