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銳的指尖還沾著夜潮裡鹹腥的水汽,掌心那道龍紋烙印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節發顫。方才在錢塘江口掀起的十二級夜潮已退去大半,江麵上殘留的不是尋常潮水的泡沫,而是細碎如銀的鱗粉,在月光下泛著轉瞬即逝的冷光——那是“引煞”成功的痕跡,也是某種存在即將破土的預兆。
他蹲在江堤上,指尖劃過潮濕的青石板,觸到一道深逾寸許的裂痕。裂痕裡嵌著幾縷黑色的絲線,像是被潮水衝上岸的水草,卻在接觸到他掌心龍紋的瞬間,“滋啦”一聲化作白煙。鼻腔裡頓時湧入一股陳年朽木混著鐵鏽的味道,這味道他太熟悉了——三年前在昆侖墟底,那具嵌在玉棺裡的青銅屍身上,就縈繞著一模一樣的氣息。
“林隊,江麵檢測完了。”對講機裡傳來小趙急促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水樣裡有不明生物活性成分,還有……還有這個。”
林銳起身時,後腰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那是去年在秦嶺追剿盜墓團夥時,被炸開的墓石砸出來的傷,每逢陰雨天就像有無數根細針在紮。他沿著江堤快步走向檢測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地麵那灘未乾的潮水裡,竟隱約和水裡倒映的龍紋疊在了一起。
檢測車的燈光刺破夜色,小趙舉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臉色慘白。袋子裡裝著半片巴掌大的鱗片,不是魚鱗,也不是他見過的任何水生動物鱗片——鱗片邊緣呈鋸齒狀,底色是深海般的靛藍,中間卻嵌著一道朱紅的紋路,像極了他掌心那道龍紋的縮小版。更詭異的是,鱗片在燈光下竟在緩慢地蠕動,仿佛還活著。
“這東西……剛才在江裡撈上來的時候,還在發光。”小趙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飄,“老周已經把樣本送回實驗室了,初步判斷,這鱗片的組織結構和我們數據庫裡的任何生物都對不上,倒是和……和您三年前帶回來的那塊昆侖青銅碎片,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
林銳的瞳孔驟然收縮。昆侖青銅碎片——那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提起的東西。三年前他還是刑偵支隊的普通警員,跟著老隊長去昆侖墟支援考古隊,結果考古隊全員失蹤,隻留下一具嵌在玉棺裡的青銅屍,和棺蓋上那塊刻著龍紋的青銅碎片。後來老隊長為了護他,被青銅屍抓傷,不到半個月就全身潰爛而死,臨死前隻抓著他的手,反複說“龍都要醒了,守住龍紋”。
那之後,他掌心就莫名多了這道龍紋,而“龍都”這兩個字,也成了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
“把鱗片收好,二十四小時盯著實驗室,有任何動靜立刻彙報。”林銳接過證物袋,指尖剛碰到袋子,裡麵的鱗片突然劇烈蠕動起來,朱紅紋路瞬間亮起,和他掌心的龍紋產生了詭異的共鳴。一股寒意順著指尖竄上脊梁,他猛地攥緊拳頭,龍紋的灼熱感瞬間壓過了寒意,鱗片才漸漸恢複平靜。
“林隊,你沒事吧?”小趙看出他臉色不對,伸手想扶他,卻被林銳側身避開。
“沒事。”林銳深吸一口氣,把證物袋塞進外套內袋,“江堤這邊留兩個人值守,其他人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說的地方,是龍都老城區的城隍廟。那地方始建於南宋,抗戰時被炸毀過一次,後來重建,成了龍都最熱鬨的古玩市場。但很少有人知道,城隍廟地下,藏著一條連通錢塘江口的暗河——三年前老隊長臨死前,曾在他耳邊低語過這個秘密,說那是“龍脊的脈絡”,也是阻止“龍都蘇醒”的關鍵。
車子穿過淩晨三點的街道,路燈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銳靠在副駕駛座上,指尖反複摩挲著內袋裡的鱗片,腦子裡亂成一團麻。夜潮、龍紋、青銅碎片、暗河……這些看似無關的線索,此刻像串珠子一樣被串了起來,指向一個他不敢深思的答案——老隊長說的“龍都要醒了”,或許不是比喻,而是真的有某種沉睡在龍都地下的東西,正在被喚醒。
城隍廟此刻早已沒了白日的喧囂,隻有幾盞應急燈亮著,照得朱紅的大門有些陰森。林銳帶著隊員繞到城隍廟後側,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柏下停住腳步。古柏的樹乾上刻著一道模糊的龍紋,和他掌心的紋路一模一樣,隻是更古老,更繁複。
“小趙,拿工兵鏟來。”林銳蹲下身,指尖劃過樹乾上的龍紋,觸感粗糙,卻隱隱透著一絲溫熱。三年前他第一次來這裡時,這道龍紋還是淺灰色的,如今竟慢慢變成了暗紅色,像是在吸噬什麼東西。
小趙遞來工兵鏟,林銳接過,沿著龍紋的邊緣開始挖坑。泥土很鬆軟,帶著一股潮濕的黴味,挖了不到半米,鏟子就碰到了硬物。他放慢動作,小心地撥開泥土,一塊青石板露了出來,石板上同樣刻著龍紋,隻是紋路裡嵌著黑色的鏽跡,和江堤裂痕裡的黑絲一模一樣。
“林隊,這石板……好像是宋代的。”隊員裡懂考古的小李湊過來,借著燈光仔細看了看,“你看這龍紋的技法,是南宋官窯特有的‘鐵線描’,而且石板邊緣有榫卯結構,應該是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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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銳沒說話,掌心按在青石板的龍紋上。龍紋的灼熱感再次傳來,石板上的黑色鏽跡開始像活物一樣蠕動,順著他的掌心爬上來。他咬牙忍住不適,指尖用力按壓龍紋的中心,隻聽“哢噠”一聲輕響,青石板緩緩向一側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一股帶著腥氣的冷風撲麵而來。
“拿強光手電來。”林銳站起身,後腰的舊傷又開始疼,這次疼得更厲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骨頭裡鑽。他接過手電,光柱照進洞口,隻見一條陡峭的石階向下延伸,石階兩側的牆壁上,嵌著一排排早已熄滅的油燈,燈座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古篆。
“小李,能看懂嗎?”林銳指著牆上的字問。
小李湊過去,借著光柱仔細辨認,臉色越來越凝重:“這……這寫的是‘龍脊脈,引煞潮,骨笛鳴,霧門開’。還有這個,‘宋紹興二十年,鎮龍使林氏,封此門,絕龍醒’。”
林銳的心猛地一跳。鎮龍使林氏——他祖籍就是南宋時的龍都,族譜上記載,祖上確實出過一位“鎮水使”,隻是後來家族衰落,這段曆史也就沒人提起了。難道說,他掌心的龍紋,還有老隊長的遺言,都和這位祖上有關?
“林隊,下麵太危險了,要不我先帶兩個人下去探探?”小趙看出他的心思,主動請纓。
“不用,我自己下去。”林銳擺擺手,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小趙,“裡麵的證物袋看好,要是我半小時沒上來,立刻聯係市局,讓他們派爆破組過來,把這裡炸了。”
“林隊!”小趙急了,“你一個人下去太冒險了,我們跟你一起……”
“服從命令。”林銳的語氣不容置疑,他從腰裡拔出配槍,檢查了一下彈匣,“記住,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下來,除非我主動聯係你們。”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握著強光手電,踩著石階向下走去。石階很滑,上麵長滿了青苔,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咯吱”的聲響,像是隨時會塌掉。洞口的光線越來越遠,周圍隻剩下他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還有從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水流聲。
走了大概十分鐘,石階終於到了底。眼前是一條寬約兩米的暗河,河水漆黑如墨,水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卻泛著和江裡鱗片一樣的靛藍色微光。手電的光柱照過去,能看到河底鋪著一層厚厚的白色骸骨,不知道是人的還是動物的,在微光下顯得格外瘮人。
暗河的對岸,有一道石門,門上刻著一條完整的龍紋,龍首朝上,龍尾朝下,正好把石門整個包裹住。龍紋的眼睛是兩顆暗紅色的寶石,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的光,像是在盯著他看。
林銳剛想邁步過河,腳下的地麵突然震動了一下,暗河裡的水開始劇烈翻滾,河底的骸骨被卷起來,浮在水麵上,像是一群伸著爪子的鬼手。他猛地後退一步,手電光柱掃過水麵,隻見一隻布滿鱗片的爪子從水裡探了出來,爪子上的指甲有半尺長,泛著寒光。
“嘩啦”一聲,一個巨大的頭顱從水裡鑽了出來。那頭顱像是鱷魚,卻比鱷魚大了十倍不止,眼睛是血紅色的,瞳孔豎成一條線,嘴裡長滿了鋸齒狀的牙齒,嘴角還掛著黑色的粘液。最詭異的是,它的額頭上,也有一道朱紅的龍紋,和林銳掌心的一模一樣。
“是‘煞蛟’。”林銳的腦子裡突然閃過老隊長曾經說過的話,“昆侖墟底有煞蛟,以煞為食,額有龍紋,是龍都蘇醒的前兆。”
煞蛟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音在暗河裡回蕩,震得林銳耳膜生疼。它猛地甩動尾巴,一道黑色的水柱朝著林銳噴來,水柱裡夾雜著無數細小的黑絲,正是江堤和石板上的那種。
林銳側身躲開,水柱打在身後的牆壁上,發出“滋啦”的聲響,牆壁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大洞。他握緊配槍,對準煞蛟的眼睛扣動扳機,“砰砰砰”三槍,子彈卻像打在鋼板上一樣,被彈了回來,隻在煞蛟的鱗片上留下幾個白印。
“沒用的。”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石門後傳來,帶著淡淡的回音,“煞蛟是龍脊脈的守護者,除非用‘骨笛’,否則任何武器都傷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