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王府書房內,燭火依舊跳動,徐鳳年剛講完北莽攔截野牛群的驚心動魄,褚祿山臉上還帶著幾分後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角,忽然話鋒一轉,眼神裡多了幾分促狹,賤兮兮地開口:“世子,跟您一起從北莽回來的那小子,您總叫他‘徐橘子’,瞧著倒是猴精猴精的,眼珠子一轉就透著股機靈勁兒,那腦子怕是比尋常謀士都要活絡幾分吧?”
徐鳳年正沉浸在對北莽草原的回憶裡,耳邊突然傳來褚祿山這話,才從思緒中抽離出來。他抬眼看向褚祿山,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搖了搖頭道:“你倒是會給人起外號,他本名不叫徐橘子,是徐北枳。說起來,這徐北枳的身份可不簡單,他是北莽北院大王徐淮南的親孫子。”
“徐淮南?”褚祿山聞言,眼睛瞬間睜大了幾分,手中的茶杯都頓在了半空,“竟是那位北莽的北院大王?傳聞中那位可是北莽女帝最信任的臣子,一手撐起北莽半壁江山的人物,沒想到徐北枳竟是他的孫子!”
徐鳳年微微頷首,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緩緩道:“這徐淮南,論起本事,絕對算得上是牛逼爆表的人物。而且,他與咱們北涼徐家還有些淵源,算是遠方親戚。當年我師父,與南疆的納蘭先生,兩人聯手策劃了一場震動天下的‘洪嘉北奔’,徐淮南便是那時作為咱們徐家的棋子,被安排混入其中。”
徐鳳年的聲音帶著幾分悠遠,仿佛將書房內的兩人都帶回了當年那段波瀾壯闊的歲月。“那時候,北莽內部混亂,各方勢力割據,女帝雖有雄心,卻難以掌控全局。徐淮南憑借著過人的智謀,一步步輔佐女帝,幫她鏟除異己,整合勢力,最終助女帝成功奪權登基,一統北莽。”
“女帝登基後,對徐淮南那是極為信任,直接封他為北院大王,讓他掌管北莽的軍政要務。在北莽早期,徐淮南堪稱第一謀士,朝堂之上,真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而且,他與李密還是換命的好友,兩人曾多次在生死關頭互相扶持,這份情誼在爾虞我詐的北莽朝堂上,實屬難得。”
褚祿山聽得入了迷,忍不住問道:“既然徐淮南是咱們北涼安插的棋子,按說該一心向著北涼才對,後來怎麼會……”他話未說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徐鳳年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語氣也沉了下來:“當年師父的計劃,本是讓徐淮南在將來涼莽大戰爆發時,暗中為北涼提供助力,甚至協助北涼踏平北莽。可誰曾想,徐淮南在北莽待得久了,女帝對他的知遇之恩,讓他漸漸動了心。最終,他還是念及女帝的恩情,選擇了變節,叛出了北涼。不過,他雖叛出北涼,卻也沒完全斷了與徐家的聯係,而是暗中培養了自己的孫子徐北枳。”
“我與徐北枳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我準備回歸北涼的時候相識的。”徐鳳年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眼神中多了幾分複雜。
“徐北枳身為徐淮南的孫子,自幼便繼承了祖父的陽謀韜略與陰謀算計,腦子轉得極快,看問題也總能一針見血。其實,他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李義山先生生前埋下的一顆暗棋,隻是連徐淮南自己,或許都沒完全看透李義山先生的布局。”
褚祿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徐北枳年紀輕輕,卻有如此深厚的謀略功底,竟是得了徐淮南的真傳,還藏著這樣一層隱秘。”
徐鳳年點了點頭,又想起了與青鳥相關的過往,補充道:“當時,青鳥為了磨煉自己的槍法,也一路向北,挑戰各大門派的頂尖高手。她一心想通過與強者的對決,提升自己的武學水平,進一步精進《弧字槍》的技藝。在隨我北上遊曆北莽期間,她的戰績可不少,殺了孫氏槍林的數十人,還斬殺了荒槊軍鎮的猛將。後來,更是在數百馬欄子與蛛網提杆的聯合追捕下成功逃生。”
“後來,青鳥聽說提兵山之主第五貉的實力與她不相上下,便主動提出要去挑戰第五貉。第五貉起初聽聞青鳥的槍術造詣,便生出了興趣,答應了與她對決。青鳥在征得我的同意後,便暫時與我分開,獨自去赴約了。”
“青鳥離開後,我便獨自一人在危險重重的北莽遊曆。當我遊曆到北院大王徐淮南的地界時,沒想到竟會在那裡遇到徐北枳。”徐鳳年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北莽的酒肆之中。
“我與他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家喧鬨的北莽酒肆裡。那酒肆人來人往,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有牧民的吆喝聲,有商人的討價還價聲,還有酒鬼的胡言亂語。徐北枳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樸素的衣衫,手中拿著一卷書,看似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地融洽。”
“他見我進來,便主動起身招呼,言談間儘是世家謀士的圓滑多智,可那眼底的鋒芒,卻怎麼也掩蓋不住。我們聊起當下的時局,他直接點出離陽王朝對北涼的壓製有多過分,說著說著,情緒便激動起來,一拍桌子,怒斥道:‘離陽要天下少死人,我北涼答應!畢竟天下百姓無辜,可若是要北涼多死人,讓我北涼的兒郎白白犧牲,我徐北枳第一個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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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隨口說了句北莽百萬鐵騎也沒什麼可怕的,沒想到他竟直接拍案而起,眼神銳利地看著我,質問道:‘北涼鐵騎連北莽百萬兵馬都擋得住,打下離陽兩淮,很難嗎?’那咄咄逼人的語氣,既展現出了他作為謀士的遠見與膽識,也暗藏著對北涼命運的深切憂慮。”
徐鳳年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笑:“他那番話,說得我是一愣一愣的。原本我還隻是有些感慨時局,被他這麼一激,內心的激情瞬間就被點燃了,甚至都有了立即返回北涼,率領三十五萬北涼鐵騎直衝太安城的衝動。”
“徐北枳看著我被他說得滿臉激動,眼神發亮的樣子,連忙上前拽住我的胳膊,臉上露出幾分賤兮兮的笑容,語氣放緩道:‘淡定……淡定……世子您可彆衝動,在下剛才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真要動手,還得從長計議啊。’”
褚祿山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徐北枳,倒真是個妙人,既敢直言,又懂得見好就收,知道拿捏分寸。”
“可不是嘛。”徐鳳年附和道,“後來在北院大王的地界內,我與徐北枳又多次見麵。每次聊天,他都能提出許多獨到的見解,分析局勢頭頭是道,我也漸漸摸清了他的才能。而他,也通過與我的相處,了解了我的能力與抱負。一來二去,我們便相熟起來。”
“有一次,我跟他開玩笑說:‘你呀,就是為北涼而生的。古人雲: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南橘北枳,看來你徐北枳,注定是要協助我們北涼的。’”
徐北枳聽了徐鳳年這話,也忍不住笑了,眼神中帶著幾分認真,回應道:“嚴格來說,我徐北枳並不能算是真正的北莽人士。畢竟,我的父輩當年是因為當年北涼王徐驍馬踏六國,無奈之下才北遷到北莽的。我爺爺徐淮南,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人,竟然能在北莽那樣複雜的環境裡,一步步做到北院大王的位置,說起來,也算是個傳奇了。”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越聊越投機,感覺彼此就是相見恨晚。於是,我便趁機提出,讓他隨我一起回北涼,輔佐我成就大業。我本以為他會猶豫一番,畢竟他在北莽有著顯赫的出身,回到北涼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可沒想到,他想都沒想,就直接答應了我的請求。”
“後來我調侃他,說他好歹也是北院大王的孫子,算是北莽的‘上人’,跟著我回北涼屈才了。他卻笑著自嘲道:‘什麼上人不上人的,我就是一介流民,能有機會為北涼效力,為世子您分憂,已經是我的榮幸了。’話雖這麼說,但他言語間流露出來的謀士本色,卻怎麼也藏不住。”
褚祿山聞言,不禁讚歎道:“這徐北枳,不僅有才華,還如此識時務,懂得審時度勢,難怪世子您如此看重他。”
“在那之後的日子裡,徐北枳便一直跟著我遊曆。一路上,我們幾乎是無話不談,從天下局勢聊到民生疾苦,從兵法謀略聊到江湖軼事。徐北枳雖是北莽權貴之後,卻一直以流民的姿態現身,沒有絲毫架子。而我,也時常以世子的紈絝形象示人,我們兩人的身份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反差,倒也生出了不少樂趣。”
“有一次,我們坐在馬車上,徐北枳拿著一卷關於治國方略的書卷,看著我慵懶地躺在車廂裡,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頓時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對著我怒斥道:‘世子,您如今這個樣子,以後怎麼世襲罔替北涼王?怎麼帶領北涼的數十萬鐵騎,怎麼守護北涼的百萬百姓?’”
“我當時也沒生氣,依舊懶洋洋地躺著,笑著回應他:‘急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咯。’其實我心裡清楚,他是真心為我著想,為北涼擔憂。我們在車廂裡的這番對話,看似簡單,實則暗藏著權謀博弈的鋒芒。他想讓我儘快成長起來,承擔起世子的責任;而我,也在暗中觀察他的能力,思考如何更好地任用他。”
“後來,我故意將他‘丟’出車廂,讓他獨自去處理一些沿途遇到的麻煩事。其實我就是想借此機會,讓他多曆練曆練,也向眾人展示他的才能,為我日後重用他鋪路。這也算是我人才戰略的一部分吧。”
“說起來,我能與徐北枳相遇,並且順利將他帶回北涼,背後其實還有徐淮南的暗中操作。”徐鳳年話鋒一轉,揭開了其中的隱秘,“徐淮南雖然當年叛出了北涼,轉身投靠了北莽,並且感念女帝的知遇之恩,但在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是向著北涼的。畢竟,他的根在北涼,與徐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他知道自己已經叛出北涼,再無回頭之路,便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孫子徐北枳身上。他希望通過讓徐北枳成為我的謀士,為北涼效力,來彌補自己當年的過錯,也為徐家換取更好的名聲,保全家族的未來。”
“後來,我和徐北枳之間,也漸漸有了專屬的稱呼,我們互以‘橘子’和‘柿子’相稱。我被叫做‘柿子’,一來是因為我是北涼世子,‘世子’與‘柿子’同音,二來這個外號也形象地描繪了我身上的某些性格特點,有時候看似軟綿,實則有自己的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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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橘子’這個稱呼,則是我借用‘南橘北枳’的典故,一方麵暗合了他的姓氏‘徐’,另一方麵也象征著北涼與北莽之間的勢力角力。更重要的是,這個稱呼能凸顯出我與徐北枳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像是兄弟一般。”
“當徐北枳跟著我來到北涼後,我的師父,在見到他之後,對他給出了極高的評價,說他‘兼具廟堂器量與江湖氣度’。要知道,能得到我師父如此高評價的人,除了徐北枳,就隻有我之前在江南道之行時帶回來的陳錫亮了。”
“當初陳錫亮剛到北涼的時候,我師父就說他具有‘善於居於幕後運籌帷幄’的本領,認為他具備卓越的治國才能。我父親徐驍得知我身邊如今有陳錫亮和徐北枳這兩個被李義山先生高度評價的謀士,心中彆提多高興了,好幾次在朝堂上都忍不住笑意,說北涼的未來有希望了。”
徐鳳年說完這些,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褚祿山看著徐鳳年,眼神中滿是敬佩,他知道,有了這些有才能的人輔佐,徐鳳年將來一定能扛起北涼的重擔,守護好北涼的這片土地和百姓。燭火依舊跳動,映照著兩人的身影,也仿佛照亮了北涼未來的希望之路。
北涼王府書房內,燭火劈啪作響,徐鳳年剛與褚祿山聊完徐北枳的相識經過,話鋒一轉,又想起了北莽草原上另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曆。他端起桌上的涼茶飲了一口,壓下回憶中的激蕩,緩緩開口:“祿球兒,你可知我在解救呼延觀音所在的部落後,沒過多久,又在草原上遭遇了一場生死危機,對手還是北莽軍神拓跋菩薩的兒子拓跋春隼。”
褚祿山原本放鬆的身體瞬間繃緊,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拓跋春隼?那位北莽軍神的獨子?傳聞他性子驕橫,一心想在武道和軍略上超越其父,沒想到世子您竟與他對上了。”
徐鳳年點頭,眼神飄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片遼闊卻暗藏殺機的草原:“當時正值北莽內部暗流湧動,拓跋菩薩不願讓拓跋春隼單獨領兵前往姑塞州邊境,怕他年少衝動壞了大事。拓跋春隼心中不滿,便帶著北莽十大魔頭中的彩蟒錦袖郎和端孛爾回回,跑到草原上磨礪武道,還強行征召牧民供他們驅使,稍有不從便打罵相加,草原上的部落都對他們怨聲載道。”
“而我之前幫助的部落本就剛經曆過野牛群的衝擊,元氣大傷,麵對拓跋春隼派來的悉惕北莽部落中的領兵者)征召,實在無力應付,便婉言拒絕了。可那悉惕為了在拓跋春隼麵前邀功,竟想以‘抗命’為由屠族立威,殺雞儆猴,讓其他部落不敢再反抗。”
“我當時剛與部落分開不久,青鳥那時也已經前往提兵山去約戰第五貉。聽聞這件事時,我便返身折回去,當我抵達部落時,悉惕已經帶著一百騎兵將部落團團圍住,刀槍出鞘,箭搭弓弦,部落裡的老弱婦孺嚇得縮在帳篷裡,哭聲此起彼伏。”徐鳳年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幾分壓抑的怒火,“那些牧民本就無辜,剛逃過野牛群的劫難,又要麵臨屠刀,我怎能坐視不管?”
褚祿山攥緊了拳頭,咬牙道:“這些北莽權貴子弟,真是視人命如草芥!世子您做得對,換做是我,也絕不會讓他們傷害無辜之人!”
“我當時也沒想太多,隻想著不能讓屠刀落在族人身上。”徐鳳年回憶道,“我走到部落前,拓跋春隼正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臉輕蔑地看著部落眾人,彩蟒錦袖郎站在他左側,一身五彩錦袍,袖口處隱約能看到盤踞的蟒紋,眼神陰鷙;端孛爾回回則在右側,身材魁梧如鐵塔,裸露的臂膀上布滿傷疤,雙手握拳,散發著強悍的氣息。那悉惕擒察兒見我出來,厲聲喝道:‘哪來的黃口小兒,也敢管我們北莽的事?再不滾開,連你一起殺!’”
“我沒理會他的叫囂,隻是看向拓跋春隼,沉聲道:‘牧民無罪,你強行征召已是不對,如今還要屠族,未免太過殘忍。我勸你收手,否則,我今日便要攔一攔你這北莽軍神之子的威風。’”
拓跋春隼聞言,仰頭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不屑:“就憑你?也配與我叫板?我看你是活膩了!既然你想找死,那我便成全你!端孛爾回回,彩蟒錦袖郎,你們誰先去會會他?”
“話音剛落,彩蟒錦袖郎便率先動了。他身形如鬼魅,瞬間掠到我麵前,袖口猛地一甩,兩條通體翠綠的彩蟒從袖中竄出,張開血盆大口,帶著腥臭的氣息朝我咬來。”徐鳳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仿佛又感受到了當時的凶險,“我早有防備,體內大黃庭內力流轉,雙手成拳,一式‘撼昆侖’猛然打出,磅礴的內力化作無形氣浪,直接撞向彩蟒。”
“隻聽‘砰’的一聲,兩條彩蟒被氣浪擊中,發出淒厲的嘶鳴,身上的鱗片脫落不少,顯然受了重傷。彩蟒錦袖郎臉色一變,沒想到我竟能一擊傷了他的彩蟒,他眼神一狠,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那兩條彩蟒眼中閃過凶光,再次朝我撲來,速度比之前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