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過了一年。今年的過年,整個北涼府徹夜通明,紅燈籠從城門樓子一直掛到清涼山王府門口,家家戶戶的窗欞上都貼著燙金的福字,孩童們提著走馬燈在街巷裡追逐,笑聲伴著爆竹的脆響飄向遠方。如今的徐驍,早已卸下了當年馬踏江湖時的一身殺伐戾氣,每日陪著家人在北涼過著優哉遊哉的日子。府裡的臘梅開得正盛,清晨他會陪著夫人吳素在庭院裡散步,午後坐在廊下看幾個孩子嬉鬨,傍晚還會親自下廚,給吳素燉一碗她最愛的銀耳蓮子羹。
更讓徐驍欣喜的是,夫人吳素又為他懷上了一個孩子。這日清晨,北涼府的專屬醫生李太醫特意趕來把脈,他手指搭在吳素腕間,片刻後臉上露出喜色,對著徐驍拱手笑道:“王爺大喜!王妃此次脈象沉穩有力,氣血充盈,依老臣看,懷的定是位小王爺!”
徐驍正站在一旁看著吳素,聞言哈哈一笑,伸手輕輕撫了撫吳素的小腹,語氣裡滿是溫柔:“管他是男孩女孩,都是我徐驍的娃,我都喜歡。隻要你們娘倆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強。”吳素靠在軟榻上,臉上帶著孕後的柔和笑意,輕輕拍了拍徐驍的手,眼底滿是暖意。
自從徐驍當年率領北涼鐵騎馬踏江湖,平定了江湖上的紛亂後,按照和老皇帝趙禮的約定,來到北涼鎮守離陽的北大門。這些年裡,他勵精圖治,整頓軍備,安撫百姓,把北涼治理得井井有條。關外的北莽和匈奴這些敵對勢力,看著北涼鐵騎的赫赫威名,再不敢輕易對離陽犯難。以往邊境線上常見的烽火狼煙,如今早已不見蹤影,北涼所轄的幾個州郡中,百姓們再也不用飽受戰爭之苦,紛紛開墾荒地,種植莊稼,市集上人頭攢動,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
徐驍的六個義子,也早已成長為能獨當一麵的棟梁之材。他根據每個義子的特長,將他們安排到各個重要崗位:陳芝豹沉穩善戰,被派去統領北涼精銳騎兵,駐守在邊境要塞;袁左宗勇猛過人,負責訓練新兵,為北涼鐵騎源源不斷地輸送新鮮血液;褚祿山心思縝密,掌管著北涼的核心諜報機構“拂水房”,眼線遍布離陽各地乃至北莽境內;葉熙真精通謀略,留在王府中為徐驍出謀劃策;姚簡擅長後勤調度,負責打理北涼的糧草軍備;齊當國則性情忠厚,駐守在北涼腹地,維護地方治安。六個義子各司其職,為守護北涼數十萬百姓默默付出著,成為徐驍最堅實的左膀右臂。
過完元宵節,北涼的春天漸漸來臨,山間的冰雪開始消融,抽出嫩綠的枝芽,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清香。這一日,天氣格外晴朗,徐驍陪著夫人吳素來到清涼山遊玩。此刻的吳素已經懷胎四五個月了,肚子已經明顯地大了起來,走起路來也慢了許多。徐驍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胳膊,一步一步沿著山間的石階慢慢往上走,不時停下來讓她歇息片刻。清涼山上的景色秀麗,遠處的山巒層巒疊嶂,近處的溪流潺潺流淌,鳥兒在林間嘰嘰喳喳地鳴叫,吳素看著眼前的美景,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連日來的疲憊也消散了不少。
兩人走到一處開闊的平台上,這裡擺放著幾個石墩,正好可以坐下休息。徐驍剛扶著吳素在石墩上坐好,還沒來得及給她遞上茶水,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下人便急匆匆地從山下跑來,到了近前單膝跪地,氣喘籲籲地稟報:“稟王爺,褚祿山將軍求見,說有緊急要事稟報。”
徐驍先是一愣,褚祿山掌管著“拂水房”,平日裡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否則絕不會輕易打擾他和夫人的清閒時光,更不會特意跑到清涼山來。他心裡隱隱有了一絲不安,但還是先穩了穩心神,小心翼翼地將吳素的披風又攏了攏,輕聲說道:“你先在這兒歇會兒,我去看看。”說完,他又對著那個下人吩咐道:“讓褚祿山過來吧,就在這兒見。”自己則依舊蹲在吳素身邊,目光緊緊落在她身上,生怕她有半點不適。
沒一會兒,一個身材臃腫、穿著黑色錦袍的身影便快步走了過來,正是褚祿山。他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臉,神色凝重,走到徐驍和吳素麵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聲音低沉地說道:“義子祿球兒,拜見義父義母。”
徐驍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語氣平靜地說道:“祿球兒,你向來知道我的性格,沒事不會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直接說吧。”他心裡已經做好了應對變故的準備,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不想讓吳素跟著擔心。
褚祿山知道此刻不是拖延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義父,剛剛‘拂水房’傳來急報,離陽老皇帝……於五日前夜裡駕崩了。”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徐驍聽到後,瞳孔微微一縮,但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隻是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褚祿山繼續說。吳素坐在一旁,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由得愣住了,手裡的帕子微微攥緊,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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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祿山不敢停頓,接著說道:“老皇帝駕崩後,宮裡很快就傳出消息,二皇子趙惇在幾位重臣的支持下,於昨日已經登基為帝,今日一早,新帝的詔書已經快馬送往各州郡,估計不出三日,就會傳到北涼。”
徐驍這才緩緩站起身,他背對著褚祿山和吳素,望向遠處連綿的北涼群山,目光銳利如鷹。他雙手負在身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腦海裡飛速回想著自己了解到的所有關於趙惇的細節。趙惇在幾位皇子中向來不算出眾,性格多疑且心胸狹隘,當年老皇帝還在時,他就曾多次暗中針對北涼,對自己更是頗有微詞。如今趙惇登基,北涼的處境恐怕會變得微妙起來。
“宮裡的情況怎麼樣?其他幾位皇子可有異動?”徐驍轉過身,語氣依舊平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平靜之下,早已是波濤洶湧。
褚祿山連忙回道:“據‘拂水房’在京城的眼線回報,老皇帝駕崩得突然,事先沒有立下明確的遺詔。二皇子趙惇是靠著元本溪和軍隊的幾個大佬的支持,才搶先控製了皇宮,其他幾位皇子要麼被軟禁在府中,要麼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趙惇的人控製住了,目前京城局勢暫時穩定,但暗地裡暗流湧動,不少官員都在觀望。”
徐驍起身坐到吳素的身邊,讓褚祿山也坐下。褚祿山隨便找了個石墩做了下來,然後將自己獲得的情報一五一十的告訴徐驍:
“老皇帝駕崩第二日的天剛蒙蒙亮,太安城的街道上便已有了零星的腳步聲,而二皇子趙惇的書房內,燭火依舊未熄。書桌上攤開的宣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朝中官員的名字,有的被圈上紅圈,有的則被劃上橫線,旁邊還標注著簡短的批注——“可拉攏,掌京畿衛戍”“野心大,需提防”“貪財,可許以重金”。趙惇身著白色孝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目光落在“韓貂寺”三個字上,眉頭不由得緊鎖。
他深知,韓貂寺身為總管宦官之首,深得父皇生前的信任,手中又掌握著不少暗中勢力,是自己奪嫡路上的一大阻礙。昨日深夜與黑影密談後,他本以為有了強力靠山,可一想到韓貂寺那雙洞察人心的眼睛,心中還是難免有些不安。“必須想辦法穩住韓貂寺,至少不能讓他成為大哥那邊的人。”趙惇喃喃自語,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陷入了沉思。
當黑暗中的人影出來之後,二皇子趙惇才看清此人——正是已經輔佐了兩朝皇帝的帝師,元本溪。元本溪身著素色長衫,雖已年過花甲,卻依舊精神矍鑠,眼神中透著一股深不可測的智慧。“殿下深夜喚老臣前來,想必是為奪嫡之事煩憂?”元本溪開門見山,聲音低沉而沙啞。
趙惇連忙起身,恭敬地請元本溪坐下,隨後將自己對韓貂寺的擔憂和盤托出。元本溪聽完,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緩緩說道:“韓貂寺此人,看似忠於先帝,實則野心不小。他手握宮中暗衛,又知曉諸多宮廷秘辛,是各方勢力都想拉攏的對象。不過,此人最是看重自身利益,隻要讓他看到殿下登基後能給其帶來的好處,想要穩住他並非難事。”
“可韓貂寺與大哥往來甚密,恐怕早已偏向大哥那邊。”趙惇憂心忡忡地說道。
元本溪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大皇子雖有嫡長子之名,卻無治國之才,韓貂寺怎會真心輔佐於他?他不過是在觀望,等待最有勝算的一方。殿下隻需展現出足夠的實力和誠意,再略施小計,定能讓韓貂寺倒向我們這邊。”
隨後,元本溪在趙惇耳邊低語了幾句,趙惇聽後,眼中頓時露出了欣喜之色。“先生果然妙計!有先生相助,我定能奪得這離陽江山!”
在趙惇和元本溪相互密謀後,元本溪再次消失於黑暗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不多時,心腹謀士張謙端著一碗熱騰騰的參湯走了進來。“殿下,一夜未眠,您還是先喝碗參湯補補身子吧。”張謙將參湯放在桌上,躬身說道。
趙惇抬頭看了看張謙,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張謙跟隨自己多年,足智多謀,是自己最為信任的人。“張先生,你來得正好。”趙惇示意張謙坐下,“關於如何應對韓貂寺,你有什麼好辦法?”
張謙沉吟片刻,說道:“殿下,韓貂寺雖忠於陛下,但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他在宮中多年,樹敵不少,也需要為自己謀求後路。如今陛下病薨,儲君未定,韓貂寺心中定然也在權衡。我們不妨派人送些厚禮過去,再暗示他,若殿下他日登基,定會保他榮華富貴,甚至可讓他繼續掌管宮中事務。”
趙惇點了點頭,覺得張謙的話頗有道理,與元本溪的計策不謀而合。“好,就按張先生說的辦。你親自去準備一份厚禮,挑選些珍稀的字畫和古玩,務必讓韓貂寺看出我們的誠意。哪怕最後讓他不要乾擾自己就行……”
“屬下遵命。”張謙躬身應道,隨後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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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張謙走後,趙惇端起參湯,小口喝了起來。參湯的暖意順著喉嚨滑入腹中,讓他疲憊的身體稍稍舒緩了一些。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望著遠處皇宮的方向,眼中再次燃起了野心的光芒。“父皇,大哥,這離陽的江山,我誌在必得!”
然而,趙惇並不知道,此時韓貂寺派來的暗探正潛伏在王府的暗處,密切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暗探見張謙匆匆離開王府,立刻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張謙按照趙惇的吩咐,先去了城中最大的古玩店“聚寶閣”。聚寶閣的老板見是二皇子府上的人,連忙熱情地迎了上來。“張大人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好東西要挑選?”
張謙擺了擺手,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家殿下有要事,需挑選幾樣珍稀之物,你且將店裡最好的字畫和古玩拿出來讓我看看。”老板不敢怠慢,連忙領著張謙來到內堂,取出了幾幅大奉時期的珍稀字畫,其中一幅竟是畫家吳道子的《送子天王圖》的摹本,雖非真跡,卻也價值連城。此外,還有一件漢代的玉璧,玉質溫潤,雕工精美,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寶。
張謙仔細挑選一番,最終選定了這幅《送子天王圖》摹本、一件玉璧以及兩幅宋代名家的山水畫。隨後,他又去了一家隱秘的綢緞莊“雲錦坊”,定製了幾匹上等的雲錦。這雲錦乃是離陽王朝的貢品,色彩豔麗,質地柔軟,尋常官員根本無法獲得。待一切準備就緒,張謙便提著厚禮,朝著韓貂寺的府邸走去。
走到半路,張謙總覺得身後有人跟蹤。他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這條小巷平日裡人跡罕至,兩側都是高牆大院,隻有幾個廢棄的柴房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待暗探也跟著拐進小巷時,張謙突然轉身,眼中閃過一絲冷冽。“閣下一路跟隨,不知有何指教?”
暗探見自己被發現,也不再隱藏,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朝著張謙撲了過去。這暗探乃是韓貂寺精心培養的死士,武功高強,出手狠辣。張謙早有防備,側身躲過暗探的攻擊,隨後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與暗探纏鬥起來。張謙的武功雖不算頂尖,但也身手敏捷,加之他早年曾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實戰經驗豐富,幾個回合下來,便找到了暗探的破綻,一腳將其踹倒在地,軟劍緊緊地抵在了暗探的喉嚨上。
“說,是誰派你來的?”張謙用軟劍指著暗探的喉嚨,厲聲問道。
暗探臉色蒼白,卻咬緊牙關,不肯說話。張謙心中一動,他深知韓貂寺的手段,此人定是韓貂寺的人無疑。他也不逼問,隻是將暗探打暈,藏在了小巷深處的一個廢棄柴房裡,並仔細清理了現場的痕跡。“韓貂寺,你既然不仁,就休怪我們不義。”張謙冷哼一聲,提著厚禮,繼續朝著韓貂寺的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