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驍站在一旁,看著身著嫁衣的女兒,眼眶不自覺地泛紅。十六歲的徐脂虎,眉眼間還帶著少女的青澀,可穿上嫁衣後,卻多了幾分沉穩。他想起女兒幼時體弱,整日湯藥不離口,那時他抱著女兒,在佛前許願,隻求她能平安快樂長大;如今女兒長大了,他卻要親手將她嫁去遙遠的江南,嫁給一個連性情都不知的紈絝子弟。“脂虎,委屈你了。”徐驍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難以掩飾的愧疚。
徐脂虎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撫了撫鬢邊臨時插上的赤金點翠步搖,步搖上的珍珠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襯得她肌膚愈發瑩潤。“父親,女兒不委屈。”她轉過身,望著徐驍,眼神堅定,“能為北涼做些事,女兒心裡是高興的。”隻是那聲音裡的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是讓徐驍的心又疼了幾分。
婚禮前幾日,徐驍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他讓人將北涼最好的藥材——長白山的野山參、天山的雪蓮、深海的珍珠粉,滿滿裝了二十個箱子,全部塞進嫁妝裡。“脂虎身子弱,江南氣候雖好,卻也怕水土不服,這些藥材能應急。”徐驍一邊讓人打包,一邊叮囑侍女,“到了江南,每日記得提醒郡主喝藥膳,不許偷懶。”
除了藥材,徐驍還挑選了許多北涼的特產——最好的羊絨毯、最烈的燒刀子酒、最精致的玉器,甚至連女兒愛吃的北涼酥糖,都裝了滿滿兩匣子。他還特意讓人打造了一套銀質餐具,餐具上刻著“徐”字,“到了卞家,用自己的餐具,乾淨也安心。”徐驍摸著那套銀餐具,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叮囑女兒。
褚祿山聽說徐脂虎要出嫁,特意從北涼軍大營趕來,一進府就拍著胸脯對徐驍說:“義父,長郡主遠嫁江南,安全最重要!我已經從拂水房抽調了十幾名頂尖暗探,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讓他們暗藏在郡主身邊,保證郡主在江南萬無一失!”拂水房是北涼最神秘的情報機構,裡麵的暗探個個身懷絕技,褚祿山能舍得抽調頂尖暗探,可見對徐脂虎的重視。
徐驍看著褚祿山,眼中滿是感激。他知道,褚祿山是真心疼脂虎,就像疼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有你在,義父放心。”徐驍拍了拍褚祿山的肩膀,“你叮囑暗探們,既要保護好脂虎,也不要太過張揚,免得給卞家留下話柄。”褚祿山連連點頭:“義父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暗探們會偽裝成侍女、護衛,不會讓人察覺。”
看著滿滿一院子的嫁妝——六十四個紅漆木箱,裡麵裝滿了衣物、首飾、藥材、特產,還有那二十名陪嫁的丫鬟、護衛,徐驍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他知道,這些嫁妝或許不能讓女兒在江南過得有多舒心,但至少能讓她在陌生的卞家,多一份底氣,多一份安全。
婚禮當天,北涼王府張燈結彩,紅燈籠從府門一直掛到內院,紅綢纏繞在梧桐樹上,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喜慶的氣息。可府裡的人卻都提不起勁——長郡主遠嫁江南,誰都知道這背後的委屈,那熱鬨的裝飾,反倒像一層薄薄的紙,掩不住底下的壓抑。
正廳裡,徐脂虎坐在銅鏡前,侍女們正為她梳妝。鏡子裡的少女,身著大紅嫁衣,頭戴鳳冠,鳳冠上的珍珠、寶石在燭火下閃著光,襯得她容顏絕美。可她的眼神卻有些空洞,望著鏡中的自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侍女小心翼翼地為她蓋上大紅蓋頭,蓋頭邊緣繡著的細碎銀線在燭火下閃著微光,像極了十四歲那年龍虎山的雪——那年她隨父親去龍虎山祈福,也是這樣一身紅衣,在雪中遇見了倒騎青牛的少年,那時的她,還不知道什麼是離彆,什麼是責任。
她攥緊了手中的紅綢,指腹觸到綢麵上繡著的“囍”字,粗糙的繡線硌得指尖發疼。她忽然想起父親曾說過,等她再大些,要為她尋一個能護她周全、讓她真心笑的人,可如今,她要嫁的卻是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一個連父親都不認可的紈絝子弟。淚水悄悄打濕了蓋頭,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徐脂虎卻不敢哭出聲——她怕父親聽見,會更加愧疚。
徐驍站在正廳門外,一身墨色錦袍,腰間掛著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玄鐵馬鞭。那馬鞭曾陪他征戰沙場,沾過敵人的鮮血,如今卻被他擦得鋥亮,像是要以最鄭重的姿態,送女兒出嫁。往日裡威嚴的北涼王,此刻卻像個普通的父親,眼神裡滿是不舍。他望著那抹被紅綢牽著的紅色身影,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女兒從小到大的模樣——幼時她拽著他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喊“爹爹”,要他抱;長大後她為他端來溫熱的湯藥,輕聲叮囑他“父親少喝點酒”;龍虎山一行,她紅衣立於雪中,好奇地追問倒騎青牛的少年“你今年幾歲啦”……那些鮮活的畫麵,如今都成了心底最柔軟的回憶,一碰就疼。
迎親的嗩呐聲響起,隊伍漸漸遠去,紅綢的儘頭再也看不見那抹紅色的身影。徐驍依舊站在原地,寒風卷著雪沫吹過,落在他的鬢角、肩頭,他卻渾然不覺。身旁的侍衛輕聲提醒:“王爺,天涼了,該回府了。”
徐驍緩緩點頭,轉身時,卻不經意間抬手擦了擦眼角。那落下的不是雪,是一個父親藏在鐵甲下的柔情,是他對女兒遠嫁的不舍,是他身為北涼王,不得不舍棄的私心。他抬頭望向江南的方向,在心裡默默念著:脂虎,爹會護著你,就算遠在江南,就算隔著千山萬水,也絕不會讓你受半分欺負。風卷著他的聲音,消散在北涼的天地間,帶著一個父親最深沉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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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
北涼有女名脂虎,心懷家國願遠渡。
為護父親守疆土,甘願出嫁江南路。
徐驍疼女心發苦,知女為家把身付。
脂虎求父武當赴,說是祈福意特殊。
兩年前遇小道童,今想重逢訴情衷。
小蓮花峰雲霧濃,青袍身影坐如鬆。
紅衣開口膽氣足,“小道士你嫁我住!”
道童沉默未答複,脂虎失落心添堵。
回府便把婚期許,一月後嫁卞家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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