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巴山蜀水將門虎女15741595)
明萬曆二年1574)正月十五,上元節的燈火尚未在忠州城點亮,鳴玉溪畔的秦氏府邸卻已籠罩在一片異樣的氛圍中。暮色四合時,百年未遇的暴雪席卷川東,秦葵夫人臨盆的痛呼與窗外風雪聲交織。突然,管家秦忠跌撞闖入書房,顫聲稟報:“老爺,院中那株百年白梅……在雪夜裡開花了!”
秦葵擲筆疾步而出,但見墨色天幕下,老梅虯枝綴滿冰雪,偏偏在此時綻放出玉雕般的花朵。就在此時,產房傳來響亮的嬰啼。當乳母抱著繈褓經過演武場時,女嬰突然伸出小手,緊緊抓住兵器架上的紅纓槍穗。秦葵凝視著雪中紅纓與白梅相映的景象,緩緩撫須道:“昔年樊梨花降世有白虎銜梅之異,今我女誕於白梅映雪時,他日必為巾幗帥才。”
這個被取名“良玉”的女孩,其血脈中流淌著先祖秦崇的豪氣。元末時,秦崇曾率紅巾軍轉戰江淮,後歸順朱元璋,家族在忠州落地生根。至秦葵這代,雖以貢生身份參與編纂《萬曆忠州誌》,但秦府祠堂仍供奉著祖傳的雁翎刀,西廂書房與東院演武場並立,昭示著這個家族文武兼修的傳統。
三歲開蒙那日,秦葵破例讓女兒與長子邦屏、次子民屏同入家塾。當西席先生教授《千字文》時,小良玉竟指著“劍號巨闕”追問:“巨闕與我家雁翎孰利?”先生語塞,她卻自顧自地在沙盤畫起兵器形製。更令人吃驚的是,某日先生講授《孫子兵法》,在“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旁,她竟用朱砂批注“女子亦可陷陣”六字。老先生捧著書卷找到秦葵,既驚且歎:“令媛若非花木蘭轉世,便是平陽昭君再生!”
萬曆十年1582)春,八歲的秦良玉正式習武。她嫌棄尋常柳葉刀輕巧如玩具,纏著管家找來軍中退下的老鐵匠。在火星四濺的鐵匠鋪裡,她連續三日蹲守,最終打造出重達十八斤的鳴鴻刀——此刀參照宋代《武經總要》的陌刀形製,刀鐔刻有蟠螭紋,刀身比尋常女刀長出尺許。
每日寅時,當忠州城還浸在墨色中,秦府梅林便響起破風聲。良玉著窄袖胡服,在落梅如雪中習練家傳“破虜刀法”。這套源自戚繼光《紀效新書》的刀術,經秦家數代改良,融入了巴蜀山地作戰的特點。某年臘月,大雪封山,她練完刀法後突發奇想,以刀為筆在雪地勾勒邊防形勢。當秦葵晨起觀雪時,赫然看見演武場上呈現完整的《九邊圖》,不僅標注了韃靼土默特部駐牧地,連遼東李成梁防區要隘都清晰可辨。
“此圖從何得來?”秦葵強壓震驚。良玉收刀施禮:“上月父親與幕僚議事時,女兒在屏風後默記的。”她隨即以刀尖點向河套地區:“俺答汗雖受封順義王,其孫扯力克仍時常犯邊,此處當設遊擊策應。”這番見解讓秦葵連夜取出秘藏多年的《輿地戰守圖》。這套祖傳輿圖源自洪武年間,詳細記載各地關隘、漕運與屯田要地,原本要待兒子弱冠才傳授。
在係統學習輿地之餘,良玉更展現出非凡的軍事天賦。萬曆十三年1585)端午,她隨父兄觀看忠州水師操演,見戰船在鳴玉溪轉彎處屢屢擱淺,竟提出“改尖底船為平底,加設側槳”的建議。後來戚家軍水師參將路過忠州,見到改良後的戰船,誤以為是俞大猷《洗海近事》中的設計。
最讓秦葵欣慰的是,良玉雖好武事,卻從未荒廢文墨。她的書房裡,《武經七書》與《太白陰經》間夾著自繪的《川東苗防圖》,硯台旁永遠擱著丈量土地的繩尺。某次批注《司馬法》時,她寫下“仁本非姑息,義戰為安民”的見解,讓前來考校學問的忠州學正感歎:“若使木蘭見此人,當焚甲棄戈歸紡織。”
隨著歲月流逝,梅林中的女童長成少女,那把鳴鴻刀在她手中已輕若無物。每當月色清明,她常獨立演武場,望著牆上的巨幅《大明混一圖》出神。地圖上山川縱橫,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未來的命運將如墨線般,在這片遼闊疆域上刻下深深的軌跡——從白山黑水到雲貴高原,從紫禁城闕到石柱雄關,一個屬於巾幗帥才的時代正悄然來臨。
在秦府後園的太湖石上,至今留著她十五歲時鐫刻的詩句:“玉腕可擎天半壁,娥眉敢奪萬人鋒。”這錚錚誓言,仿佛在向世人預告:川江的激流即將孕育出一位震動大明王朝的女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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