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斜陽將暖意透過新糊的窗紙,在室內鋪陳開來,塵埃在光柱中無聲起舞。周晏半倚在病榻上,胸口的傷處已經慢慢結痂,愈合的速度還算不錯,怕扯裂傷口的他呼吸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曹操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院中。這一次,他身後除了氣質溫潤的荀彧,還多了一位陌生的文士。
此人年約四旬,麵容清臒,顴骨微突,一雙鷹目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沉默地跟在曹操側後方,步伐沉穩,卻在踏入房間的瞬間,目光就鎖定了榻上的周晏。那審視的意味毫不掩飾,帶著強烈的好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
“子寧,今日可好些了?”曹操照例先問候傷勢,隨即側身引見,“這位是程昱,字仲德,東郡人,性剛直,有膽略,是新近來投的謀士。”
周晏感受到那道幾乎能刮下一層皮來的目光,心中微凜,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仲德先生。”聲音裡還帶著傷後的虛弱。
程昱並未立刻回話,隻是用那雙鷹目又深深看了周晏一眼,這才略微拱手:“程昱見過周先生。”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分量。
曹操在榻邊坐下,荀彧與程昱分彆落座。很快,話題便轉向了正事——如何爭取陳留本地那些尚在觀望的豪強大戶。
荀彧首先開口,聲音清越平和:“主公,彧以為,陳留豪強雖重利,亦惜名。當以德服人,示之以誠,廣布將軍匡扶漢室之大義。若其能為大義所感,則根基可固。”
他話音剛落,程昱便立即接口,語氣斬釘截鐵:“文若兄所言過於迂闊!此等豪強首鼠兩端,無非待價而沽!當擇一二冥頑不靈者以雷霆手段鏟除,殺雞儆猴,使餘者震怖!”
兩人各執一詞,荀彧引經據典強調王道仁政,程昱立足現實主張霸道威懾。爭論漸漸激烈,空氣中彌漫開一絲凝滯。
周晏大多時間隻是靜靜聆聽,甚至因傷後精神不濟,眼皮時不時耷拉下來,顯得昏昏欲睡。
直到爭論陷入僵局,室內突然寂靜,周晏才仿佛被驚醒般,慢悠悠地掀開眼皮。他輕輕咳了一聲,牽動傷口,眉頭微蹙:
“文若先生欲以德化之,仲德先生欲以威服之,皆是金玉良言。”他先平和地肯定了雙方的出發點。
然後,他略頓片刻,攢了些力氣才繼續道:“或許...除了大義與兵威,還可以試著...許之以利?”
注意到曹操目光驟然專注,荀彧露出傾聽之色,程昱眼中閃過一絲驚疑,周晏聲音更輕了些,卻字字清晰:
“若這些大戶願意鼎力支持,待將軍站穩腳跟後,可否承諾給予他們某些專營之權?或是官營工坊的優先合作,乃至合作開發礦藏,按比例分潤利潤...簡而言之,就是將他們的利益與主公的前景捆綁在一起。”
他輕輕籲了口氣,臉上憊懶之色更濃:“有時候,空談忠義仁德,不如讓他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來得穩固...也省得在此空耗唇舌。”說完便半闔上眼,恢複了神遊物外的狀態。
房間內一片寂靜。荀彧眼中先是掠過驚訝,隨即陷入深思。片刻後,他緩緩抬頭,眼中已是一片讚歎:“子寧之見,另辟蹊徑。利益相通,確如鐵索連環,能極大鞏固關係。大義為旗幟,利益為根基,二者可並行不悖。”
程昱也微微頷首,剛毅的麵容上雖無笑容,眼神中的審視卻已轉為實質性的認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此言直指人心趨利避害之本色,如庖丁解牛,直抵要害。”他話鋒一轉,“然需輔以嚴格律法約束,劃定紅線,嚴防其借勢坐大。”
曹操看著兩位風格迥異的謀士竟因周晏一言而豁然開朗,心中湧起難言的振奮。他撫掌大笑:“好!文若之德,仲德之威,乃吾立身之兩翼!如今子寧又獻此"利"字訣,以為紐帶!三位珠聯璧合,何愁大業不成!”
周晏依舊半眯著眼,心中暗暗撇嘴:隻想安靜養個傷,奈何老板總帶著同事來病房開研討會...
而在他看似隨意的點撥下,一種微妙的、建立在初步認可與共同目標基礎上的同僚之誼,正在這小小的院落裡悄然萌芽。
喜歡三國:無冕之相請大家收藏:()三國:無冕之相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