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丞相府書房內,曹操已端坐案前。一份連夜呈送的密報靜靜躺在桌上,內容詳實記錄了昨日德陽殿風波後,周晏府邸的夜話、荀彧的怒斥、以及周晏深夜前往曹昂墓園傾吐心聲的始末。
曹操的手指緩緩劃過竹簡上“攜貂蟬、呂玲綺,於子修墓前傾訴近一個時辰……言‘欲結束亂世,使如玲綺者能平安長大’……與文若先生言‘天下漢人,非劉姓一家’”等字句,目光幽深難測。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周晏平日裡那副能躺著絕不坐著、能省事絕不麻煩的憊懶模樣,再對比密報中那個在摯友墓前袒露脆弱、在理想與現實間掙紮、卻依舊清晰堅定地選擇了一條最艱難道路的年輕身影。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在他心中湧動。
是無奈。對荀彧這般純臣的固執,他無奈;對周晏那超越時代、注定不容於世俗的視野與選擇,他亦感無奈。
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動容,甚至是一絲……羨慕?
在這權謀傾軋、人心鬼蜮的世道,他曹操見慣了野心勃勃,見慣了虛偽逢迎,也見慣了如荀彧般純粹的理想主義。但像周晏這般,手握滔天權柄卻視之如枷鎖,身處權力漩渦中心卻始終保有一份為了“讓天下孩子平安長大”這般樸素宏願的赤子之心,他從未見過。
這份初心,這片仿佛不受權勢與汙濁沾染的淨土,在這個年代,何其珍貴,何其罕見!
“子寧啊子寧……”曹操低聲自語,嘴角泛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那笑意中有感慨,有欣慰,更有一種沉甸甸的托付與信任,“或許,正是你這份‘不似此間人’的赤誠,才是老夫,乃至這片土地,最大的幸運。”
他小心地將密報收起,妥善封存。此事,他將深埋心底。那份感動,將成為他支撐這個越來越顯孤獨的權位,繼續前行的一份溫暖力量。
周府內,周晏還沉浸在夢鄉,卻被蔡琰溫柔而堅定地喚醒。
“夫君,該起身了。”蔡琰的聲音帶著孕中的柔糯,卻不容置疑,“昨日朝堂風波方定,今日尚書台乃至新建都督府,必有無數事務等待決斷。況且……文若先生那裡,你總該去露個麵,好好說說話。”
周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窗外才剛泛起的魚肚白,哀嚎一聲想把腦袋埋進枕頭裡:“文姬……再讓我睡一刻,就一刻……”
蔡琰卻不依,輕輕推他:“快去。權柄愈重,愈需謹慎勤勉,亦需維係人心。文若先生是國之柱石,更是你的良師益友,莫要因昨日之事生了嫌隙。”
周晏無奈,知道妻子言之有理,隻得掙紮著爬起,嘴裡嘟囔著:“知道了知道了,這就去給文若兄賠笑臉還不行嗎……唉,這騾馬生涯……”
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周晏努力驅散睡意,整理好儀容。他用過簡單的早膳,便喚上如同鐵塔般沉默的典韋和愈發沉穩冷峻的高順,出了府門,翻身上馬,向著皇宮方向,尚書台所在的區域行去。
清晨的許都街道已漸漸蘇醒,車馬行人往來。周晏騎在馬上,微涼的晨風讓他徹底清醒過來。他回想起昨日荀彧那痛心疾首的模樣,心中也是微微歎了口氣。理念之爭,最是傷人啊。
到了尚書台,此處早已是一片繁忙景象。屬官書吏們抱著一摞摞公文穿梭往來,但與前幾日的嘈雜忙亂不同,此刻的忙碌顯得井然有序。牆壁上,那幅由周晏首創、荀彧大力推行的“數據看板”格外醒目,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符號和簡練文字清晰地標注著各項緊要事務的進度、負責人和瓶頸所在。
周晏一眼就看到了端坐於主位之上的荀彧。他正伏案疾書,時而抬頭掃一眼“看板”,時而與身旁的屬官低聲交代幾句。他的麵容依舊帶著疲憊,眼神卻恢複了往日的專注與沉靜,一絲不苟地處理著政務,仿佛昨日那場激烈的衝突從未發生。
周晏放輕腳步走過去,順手從旁邊的茶盤裡倒了一杯剛剛沏好的熱茶。他走到荀彧案前,將茶盞輕輕放在他手邊,臉上堆起一個略帶討好、又恢複了幾分往日懶散的笑容,語氣輕鬆地仿佛在聊家常:
“文若兄,早啊!忙著呢?”他指了指牆上那運轉良好的看板,“瞧這架勢,我這套笨法子還挺好用?那這兒沒我啥事啦?我撤了啊?”
荀彧握筆的手微微一頓,抬起頭,看向周晏。他看到周晏那熟悉的神情,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帶著點無賴和依賴的姿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線條終究是柔和了下來,化作一絲無奈又帶著些許縱容的淺笑。他搖了搖頭,擺了擺手,語氣恢複了長輩般的溫和:
“你呀……去吧,去忙你的吧。這裡有我在,一切都好。”
“哈哈,好嘞!”周晏如蒙大赦,臉上笑容更盛,“那我去找文和,看看我那都督府的構架搭好沒!這兒就辛苦文若兄啦!”
說完,他竟真如一陣風般,轉身就溜出了尚書台,動作快得讓荀彧都沒來得及再囑咐一句。
荀彧望著他瞬間消失的背影,怔了片刻,最終隻是失笑地搖了搖頭,輕輕呼出一口氣,將心中那最後一絲芥蒂與擔憂壓下。他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在眼前的公文和周晏端來的那杯熱茶上,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專注,繼續投入到無儘的工作之中。至少,在務實安民、處理政務這一點上,他們的目標始終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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