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佑那句苦澀的詢問,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讓本就沉重的氣氛更加凝滯。去處?在這天塌地陷的亂世,哪裡還有安全的去處?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投向了鐵心。這一路走來,他沉穩的指揮、精準的判斷和關鍵時刻的狠厲,無形中已經成了這個臨時團隊的主心骨。
鐵心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塊較高的土坡上,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裡狼煙未散,天空依舊被不祥的灰黑色塗抹。他又看向腳下這條擁擠不堪、哭喊震天的南下驛道,以及更南方那片未知的、起伏的山巒和原野。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仿佛在權衡利弊,又像是在回憶什麼。終於,他轉過身,麵對眾人,聲音低沉卻清晰:
“不能往北。北邊是死地,胡騎肆虐,潰兵如匪,回去就是送死。”他首先排除了最危險的方向。
“西北也不行。”他看了一眼自己原本想去的方向,眼神複雜,“邊關已破,胡人馬快,現在去,等於撞進他們主力懷裡。”
“至於京城……”他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回不去了。閉城之後,裡麵就是一座孤島,外麵的人進不去,裡麵的人……恐怕也難出來。而且,朝廷自身難保,接下來城裡隻會更亂。”
排除了所有其他選項,剩下的,似乎隻有南方。
“往南走。”鐵心最終說道,語氣不容置疑,“南方水係眾多,江河縱橫,不利於胡人騎兵大規模行動,能給我們喘息的時間。而且,南方物產相對豐足,就算亂世,也能找到活路。”
他的分析基於經驗和地理,冷靜而務實,聽得趙天佑和陸輕塵不由自主地點頭。在生存麵前,這是最理智的選擇。
這時,白芷開口了,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堅定的力量:“我同意南下。但我需要去西南方向。”
她看向鐵心,也看向其他人:“城西的怪病,源頭‘墨羽花’出自西南深山。我必須去找到源頭,查明真相。如果那是人為的陰謀,或許能找到解藥或遏製的方法。否則,一旦疫情隨著難民擴散,死的人會比戰死更多。”她的理由帶著醫者的責任和使命感,同樣無法反駁。
鐵心看了看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可以,西南也在南方。我們先南下,避開主要兵鋒,再找機會折向西南。”
兩大主力意見統一,方向似乎就此確定。
趙天佑此刻早已沒了主意,家族傾覆,親人離散,他就像驚弓之鳥,能有人帶著他逃命已是萬幸,連忙點頭:“好!南下!我跟你們走!”他帶來的幾個護衛自然也唯他馬首是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陸輕塵身上。
陸輕塵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拳。他知道鐵心的分析是對的,南下的確是最佳、甚至是唯一的選擇。他也知道白芷的堅持是出於大義。他沒有任何理由反對。
但是……
他的眼前,總是閃過蘇嫣然那雙含笑的、帶著些許驕傲的眼睛,閃過她在霓裳閣燈火下的絕美身影。京城閉城,混亂將至,她一個弱女子,被困在那座巨大的牢籠裡,會遭遇什麼?他答應過要想辦法打聽她的消息的……
理智和情感在他心中激烈交戰。他痛苦地咬著嘴唇。
“陸輕塵?”白芷輕聲喚了他一聲。
陸輕塵猛地抬起頭,眼睛有些發紅。他看了看等待他決定的眾人,又最後望了一眼京城方向那模糊的輪廓。那座城市曾經承載著他的生計和一點點懵懂的愛慕,如今卻像吞噬一切的巨獸。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擔憂和不甘強行壓下,聲音沙啞地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好。南下。”
最終的決定達成。這個由逃犯、醫師、鐵匠、啞巴和落魄少爺組成的奇怪隊伍,在這亂世烽煙之下,踏上了南下的逃亡之路。
鐵心重新規劃路線,不再緊貼混亂的驛道,而是選擇更偏僻難行但相對安全的山野小路。他和墨言在前帶路,趙天佑和他的護衛們牽著馬匹跟在中間,白芷和陸輕塵斷後。
隊伍沉默地行進著,氣氛壓抑。每個人都知道,這隻是漫長苦難的開始。
陸輕塵走在最後,忍不住又一次回頭,望向那座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下的巨大城市。
烽煙在其上空盤旋,如同不散的陰魂。
嫣然姑娘,你一定要平安啊……
他默默握緊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隻有一片冰冷的茫然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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