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遊傳來的淒厲哭喊和殺戮之聲，如同地獄的號角，催逼著河心的每一個人。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冰冷的河水和內心的恐懼。
“快！快過河！”鐵心低吼一聲，聲音被水流聲和遠處的喧囂幾乎淹沒，但他眼神中的決絕卻清晰無比。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試探，而是奮力邁開腳步，拖著身後的隊伍，向著對岸強行推進。
河水立刻展現出它狂暴的一麵。越靠近河心，水流越發湍急，水位也越深。冰冷刺骨的河水很快淹過了胸口，巨大的推力幾乎要將人連根拔起。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耗儘全身的力氣，還要抵抗水流橫向的拉扯。
“抓緊繩子！彆鬆手！”鐵心再次大吼，他的聲音在水聲中顯得斷斷續續。
隊伍像一串被狂風巨浪拉扯的螞蚱，在渾濁的激流中艱難掙紮。墨言緊緊跟在鐵心身後，努力為後麵的人擋住部分水流。白芷咬緊牙關，臉色蒼白，雙手死死抓著繩索，冰冷的河水讓她呼吸困難，但她努力保持著鎮定，跟著前麵的腳步。
趙天佑成了最大的問題。水深及胸，水流的力量讓他根本無法站穩。他嚇得魂飛魄散，全身僵硬，幾乎是被繩子拖著走。一個浪頭打來，他腳下一滑，驚呼一聲，整個人瞬間就被水流衝得雙腳離地，向側後方漂去！
腰間的繩子猛地繃緊！巨大的拉力將整個隊伍都帶得一滯！
“啊——！救……”趙天佑的慘叫被灌入口鼻的河水打斷，他胡亂撲騰著，眼看就要被衝走！
“抓住他！”鐵心在前方感覺到拉力，頭也不回地暴喝，同時拚命穩住重心，對抗著水流對整串人的拉扯。
斷後的陸輕塵反應最快！在趙天佑被衝倒的瞬間，他就猛地撲了過去，不是去抓繩子，而是直接一把抱住了趙天佑的腰，同時雙腳死死抵住河底一塊凸起的岩石，身體後仰，用儘全身力氣對抗水流！
“咳咳咳……”趙天佑嗆了水，瘋狂地咳嗽，雙手死死抓住陸輕塵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彆亂動！踩水！腳下找石頭！”陸輕塵在他耳邊大吼，自己的身子也被水流衝得搖晃不定，但他憑借出色的平衡感和力量，硬是穩住了兩人。
整個隊伍因為他們的停滯，被水流衝擊得搖搖欲墜。鐵心在前方奮力穩住，墨言也努力幫忙抵消拉力。白芷被繩子勒得生疼，卻不敢鬆手。
“走！繼續走！”鐵心知道不能停留，每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險。他再次發力，向前邁步。
陸輕塵拖著幾乎癱軟的趙天佑，艱難地跟上隊伍的節奏。每一步都像是在與無形的巨獸角力。河水冰冷，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和體溫。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隊伍的最後方。那個僅存的、負責牽著兩匹馬的趙家護衛，他既要穩住自己，又要控製受驚掙紮的馬匹，本就十分艱難。在隊伍因為趙天佑落水而驟然停滯、又被水流猛烈衝擊的當口，一匹馬突然受驚揚蹄，猛地掙脫了韁繩！
那護衛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想去抓韁繩，腳下卻一滑，加上水流的巨大力量，他腰間的繩子猛地被扯緊，然後又因為馬的掙脫而驟然一鬆！他失去了平衡，驚呼著向後倒去，瞬間就被湍急的河水吞沒，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消失在了渾濁的激流中！連同他背上馱著的、那個裝著他們大部分食物和少量金銀的行李包裹，也一起被卷走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隊伍還在艱難前行。終於，在鐵心的帶領下，最深處被拋在身後，河水逐漸變淺，水流也相對緩和了一些對岸的灘塗越來越近。
當鐵心第一個踉蹌著踏上對岸堅實的土地時，他猛地轉身，用力拉扯繩索，將後麵的人一個個拖上岸。
墨言上來了，白芷幾乎是被拖上來的，癱軟在地，劇烈咳嗽。陸輕塵半拖半抱著徹底虛脫、不停嘔吐河水的趙天佑，最後一個爬上了岸。
六個人全都癱倒在泥濘的河岸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濕透，冷得瑟瑟發抖，臉上寫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和疲憊。下遊的殺戮聲似乎被河水隔斷，變得模糊了一些，但依舊像背景噪音般折磨著神經。
過了好一會兒，鐵心第一個掙紮著坐起來，開始清點人數和損失。
“人都上來了嗎？”他聲音沙啞地問，目光掃過癱倒的眾人。
陸輕塵喘著氣點頭，指了指旁邊還在乾嘔的趙天佑：“都沒事……就是天佑兄嗆了點水……”
白芷也勉強坐起，檢查了一下自己，點了點頭。
鐵心的目光卻突然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身，看向河麵，又看向隊伍後方。
“趙少爺，你的那個護衛呢？”鐵心沉聲問道。
趙天佑聞言，茫然地抬起頭，四下張望。除了他們五個，岸邊空空如也。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阿……阿福？阿福！”他掙紮著爬起來，朝著河麵呼喊，但回答他的隻有嘩嘩的水流聲。
“還有馬！”陸輕塵也驚覺，“馬少了一匹！行李……行李包裹也不見了！”
眾人頓時徹底清醒過來！他們衝到岸邊，焦急地向下遊水麵張望，但渾濁湍急的河水奔流不息，哪裡還有人和馬的影子？
那個忠誠的護衛阿福，連同那匹馱著他們最重要物資的馬匹，就在剛才渡河最混亂的時刻，無聲無息地被河水吞噬了。
短暫的沉默。冰冷的絕望，比河水更刺骨，迅速蔓延開來。
損失了一員人手，已經是沉重打擊。但更致命的是，他們失去了幾乎所有的食物和最後那點可能換來資源的錢財。
剛剛逃過潰兵屠殺的慶幸，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損失徹底衝垮。
對岸隱約的慘叫聲仿佛還在耳邊，而他們剛剛用幾乎耗儘力氣和犧牲換來的“安全”對岸，此刻卻麵臨著新的、更嚴峻的生存危機。
鐵心看著空空如也的河麵，又看了看麵如死灰的趙天佑和同樣震驚的其他人，緩緩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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