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絕望的哀求和孩子怯生生的眼睛,像一塊巨石投入水中,在五人心中激起劇烈的波瀾。空氣瞬間凝固了,隻剩下村民低低的啜泣和風聲穿過破敗村莊的嗚咽。
帶走這個孩子?
這個念頭光是想想,就讓人感到窒息。他們自己朝不保夕,食物緊缺,前有未知險阻,後有潰兵威脅。鐵心還受了傷,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再加上一個毫無自理能力、需要照顧和食物的幼童……這幾乎是將本就渺茫的生存希望,再分薄甚至掐滅一大半。
陸輕塵第一個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焦急和現實的考量:“不行!這絕對不行!我們自己都吃不飽,隨時可能遇上危險!帶上他,怎麼照顧?拿什麼喂他?遇到危險誰顧得上他?這不是害了他也害了我們自己嗎?”
他的話雖然冷酷,卻句句戳在現實的痛點上。趙天佑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陸輕塵說的正是他擔憂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老婦人聽到陸輕塵的話,哭得更厲害了,隻是死死抱著孫子,用哀求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白芷看著孩子那清澈卻充滿恐懼的眼睛,又看看老人枯槁絕望的麵容,醫者的仁心和作為人的悲憫讓她無法硬起心腸。她輕聲道:“可是……把他留下,他們老的老,病的病,在這廢墟裡……能活幾天?我們……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沉重的力量。留下孩子,幾乎等同於宣判他的死刑。
趙天佑此刻內心激烈掙紮。他害怕負擔,但他想起了自己被拋棄的仆從阿貴,想起了阿福被河水衝走時的無助。一種複雜的、混合著愧疚和想要做點什麼的衝動湧了上來。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卻努力讓自己顯得堅定:“我……我同意白大夫。咱們……咱們想想辦法,總能省出一口吃的。他還這麼小……不能就這麼扔下不管吧?”
隊伍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分歧。陸輕塵堅持現實生存,白芷和趙天佑傾向於人道救助。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終沉默的鐵心。他才是最終拿主意的人。
鐵心看著地上相擁哭泣的祖孫,看著其他幾個麵露絕望、自身難保的村民,又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臂和身邊這幾個疲憊不堪、物資匱乏的同伴。他的眉頭鎖得緊緊的,眼神深處是極其艱難的權衡。
他何嘗不知道帶上孩子是巨大的負擔?每一步都可能因此送命。但他也無法輕易說出“留下”這兩個字。有些底線,一旦突破,人或許就真的變成隻為活下去的野獸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老人的哭聲漸漸微弱,隻剩下無助的絕望。
終於,鐵心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沉重:“找找看,村裡……還有沒有他們能用的東西,哪怕一點糧食渣子也好。”他先對村民們說道,然後目光轉向自己的隊伍,做出了決定,“孩子……帶上。”
陸輕塵急了:“心哥!”
鐵心抬手打斷他,眼神銳利:“找到的食物,分他們一半。我們帶走孩子,也帶走一份責任。以後的口糧,每人省一口。”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領導者最終的決斷。
陸輕塵看著鐵心堅定的眼神,又看看那孩子,最終咬了咬牙,沒再說話,隻是重重歎了口氣,扭過頭去。
白芷鬆了口氣,看向鐵心的目光多了幾分感激和敬重。趙天佑也仿佛卸下了一塊大石頭,連忙附和:“對!對!每人省一口,肯定夠!”
決定已下,鐵心不再猶豫。他們幫著村民在廢墟裡又仔細翻找了一遍,最終隻找到小半袋不知道藏在哪個老鼠洞裡的、發黴的雜糧和一小罐鹹菜疙瘩。鐵心果然讓人分出一半,留給了村民。
分彆的時刻到了。老婦人千恩萬謝,哭著將孫子推到白芷麵前,一遍遍地囑咐:“狗娃,聽話……跟著女菩薩……要聽話啊……”
那叫狗娃的孩子似乎終於明白要發生什麼,小嘴一癟,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死死抓著奶奶的衣角不肯放,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
最終,幾乎是強行分開。老婦人癱坐在地上,掩麵痛哭,不敢再看。孩子被白芷抱了過來。
白芷抱著輕飄飄的孩子,感覺像是抱著一捧易碎的琉璃。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狗娃乖,不哭,跟我們走,有吃的。”
孩子停止了掙紮,縮在白芷懷裡,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和哭泣而不停地顫抖。他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白芷,然後伸出臟兮兮的小手,緊緊地、死死地抓住了白芷的衣角,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他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未散的恐懼和對陌生環境的極度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種懵懂的、下意識的依賴。他抓住了她,就把自己全部的、微弱的生存希望,寄托在了這個剛剛見麵的、散發著淡淡藥香的女子身上。
白芷感受著衣角傳來的微弱力道,看著孩子那雙清澈瞳孔裡倒映出的自己疲憊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這份沉重的依賴,讓她剛剛爭取來的“道義勝利”,變得無比具體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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