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塵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倉庫深處的黑暗中爬出來的。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得厲害，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渙散，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和惡心。他衝回相對明亮的倉庫前部時，腳步踉蹌，差點一頭栽倒在糧食麻袋上。
“輕塵？！”鐵心第一個發現他的異常，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他，“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輕塵猛地抓住鐵心的胳膊，手指冰涼，指甲因為剛才的瘋狂擦拭而有些破損，微微顫抖著。他張了張嘴，想說話，卻隻發出一陣壓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的嗬嗬聲，胃裡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攪，他猛地彎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水灼燒著喉嚨。
“輕塵兄！”趙天佑也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你……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裡麵……裡麵有什麼？”
柱子、猴子和狗剩也停下了搬運，緊張地圍攏過來，一臉茫然和擔憂。墨言雖然沒有離開警戒位置，但目光也銳利地掃了過來，眉頭微蹙。
陸輕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努力平複著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和那股滅頂的惡心感。他抬起頭，眼神驚恐地望向鐵心，聲音嘶啞破碎，幾乎不成調：“裡……裡麵……皮……全是……人……人……”
“人？”趙天佑沒聽明白，更加困惑，“什麼人？裡麵有人？”
“不……不是……”陸輕塵猛地搖頭，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死死攥著鐵心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是皮！是人皮！好多！堆滿了！全是……鞣製好的……人皮！！”
“人皮？！”趙天佑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臉上瞬間血色儘失，踉蹌著後退一步，差點坐倒在地！柱子、猴子和狗剩也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極度恐懼和惡心的表情，下意識地遠離了倉庫深處的方向。
鐵心的瞳孔驟然收縮！扶住陸輕塵的手猛地一緊！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冰冷的、沉鬱到了極點的憤怒和了然！
人皮！大量鞣製好的人皮！存放在這遠離京城、卻又屬於官方體係的廢棄官倉裡！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猛地串聯起來——京城裡關於“美人鼓”那邪異血腥的傳聞、莫名暴斃的案子和失蹤的少女、閉城前官兵衝入霓裳閣帶走花魁的詭異行徑、還有王虎所說的“邪門”和失蹤的弟兄……
這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廢棄官倉！這裡是一個中轉站！一個為製作那邪門“美人鼓”而囤積、處理“原料”的秘密據點！
一股寒意順著鐵心的脊椎猛地竄上頭頂！他瞬間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和危險性！這背後牽扯的勢力，絕對超乎他們的想象！一旦這個秘密被泄露出去，他們這些人，包括王虎和他的手下，恐怕都會被無聲無息地滅口！
“閉嘴！”鐵心猛地低喝一聲，聲音冰冷而嚴厲，打斷了陸輕塵語無倫次的描述和趙天佑驚恐的抽氣聲！他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都把嘴閉上！忘記你們聽到的！什麼都彆說！也什麼都彆問！”
他的氣勢陡然變得極其駭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壓迫感。陸輕塵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識地閉上了嘴，但眼中的驚恐未退。趙天佑更是嚇得渾身一抖，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溜圓。
柱子、猴子和狗剩也噤若寒蟬，臉色發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他們雖然不完全明白，但也感受到了鐵心話語裡那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危險意味。
鐵心迅速環顧四周，確認倉庫門口的王虎手下距離較遠，應該沒有聽到陸輕塵剛才失控的低喊。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低聲音對陸輕塵和趙天佑道：“鎮定！就當什麼都沒發現！我們拿上糧食，立刻離開！快！”
陸輕塵努力吞咽著口水，試圖壓下喉嚨裡的惡心感，點了點頭。趙天佑也拚命點頭，手還死死捂著嘴。
鐵心轉身，對柱子等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繼續搬運，但動作要快。
然而，就在他們強作鎮定，準備加快速度離開這是非之地時，倉庫門口的光線一暗。
護衛隊長王虎那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門口。他似乎是聽到了剛才那短暫的騷動和鐵心那一聲壓抑的低喝，臉上帶著一絲狐疑和警惕，大步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臉色依舊蒼白的陸輕塵、驚魂未定的趙天佑，以及明顯加快了搬運速度、卻不敢與他對視的柱子等人，最後落在了麵色沉靜、但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的鐵心身上。
“怎麼了？”王虎的聲音帶著審視，眉頭皺起，“剛才聽到這邊有動靜？出什麼事了？”
他走到近前，目光在幾人臉上來回逡巡，尤其多看了幾眼還在微微發抖的陸輕塵。
“沒什麼，”鐵心上前一步，擋在陸輕塵身前，語氣儘量平穩，“我這位兄弟剛才不小心滑了一跤，嚇了一跳而已。我們已經裝得差不多了，這就準備告辭。”
王虎顯然不信。他混跡江湖多年，眼力毒辣，陸輕塵那副見了鬼似的表情，絕不僅僅是“滑了一跤”那麼簡單。他的目光越過鐵心的肩膀，再次投向倉庫那幽暗的深處，眼神變得閃爍不定。
他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權衡什麼，臉上的橫肉繃得緊緊的。然後，他緩緩轉過頭，目光重新盯住鐵心，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質詢：
“你們……到底看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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