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寒意刺骨。蘇嫣然掙紮著爬上岸,癱倒在泥濘的河灘上,劇烈地咳嗽,吐出嗆入的河水。濕透的頭發緊貼著臉頰,冰冷的觸感讓她不住發抖。她勉強撐起上半身,環顧四周。天光微亮,薄霧如紗籠罩著寬闊的河麵,四周是茫茫無邊的蘆葦蕩,除了風吹過蘆葦的沙沙聲,一片死寂。遠處,漕船燃燒的火光早已熄滅,追兵的喧囂也聽不見了,仿佛那場生死搏殺隻是一場噩夢。
她的第一個念頭,如同本能般強烈,是尋找陸輕塵。她掙紮著沿河岸向上遊踉蹌走了幾步,腳下泥濘濕滑,蘆葦稈交錯縱橫,極大地阻礙了前行,視野也嚴重受限。她停下腳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進行理智的分析。陸輕塵中毒受傷,體力耗儘,又被那樣湍急的水流衝走,生還的希望實在渺茫。但是……但是萬一呢?萬一他僥幸抓住了一塊漂浮的船板,或者被水流衝到了上遊某處的岸上呢?最有可能的位置,應該就在她此刻所在位置的上遊某段河岸。
一股強烈的衝動驅使她立刻逆流而上,一寸寸地搜尋,不放過任何可能。但殘存的理智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這個念頭。這太危險了。沈家的追兵絕不可能輕易放棄,他們很可能正在沿岸嚴密搜查。她如今孤身一人,體力耗儘,渾身濕透,狀態極差,一旦被發現,絕無逃脫的可能。更重要的是,時間不等人。她在凝香苑冒死偷聽到的消息明確指出,那批事關重大的“特殊絲綢”是要緊急運往北方的。如果她此刻停下來尋找生死未卜的陸輕塵,很可能就會永遠失去這條至關重要的線索,讓沈萬川那血腥罪惡的網絡繼續悄無聲息地蔓延、吞噬更多無辜的生命。
她蹲下身,掬起一捧冰冷的河水拍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她猛地一顫,卻也像一盆冷水,澆醒了混亂的思緒和軟弱的情緒。陸輕塵拚死保護她,引開追兵,不就是為了能繼續追查下去,揭開這黑暗的真相嗎?如果他還活著,也絕不會希望她因為尋找自己而放棄近在眼前的目標,讓之前的犧牲付諸東流。如果他……她用力閉上眼睛,不敢再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必須做出抉擇。是冒著巨大風險、近乎徒勞地尋找可能已經遇難的同伴,還是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忍著剜心之痛,繼續完成他們共同的目標?
蘇嫣然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站了起來。她眼神中的慌亂、無助和悲傷漸漸被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堅定和決絕。她決定繼續北上,追蹤那批貨物。這不僅是為了報仇,也是為了揭露更大的陰謀,阻止更多“美人鼓”那樣的悲劇發生。這或許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對陸輕塵最好的交代。
但她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仿佛徹底割斷聯係。她內心深處依然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她相信陸輕塵,隻要他還活著,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想辦法尋找她。她必須留下信息。
她仔細勘察周圍的環境,目光最終鎖定在一棵生長在河岸突出部、位置非常顯眼的老柳樹上。她拔出始終藏在靴筒裡的那柄小匕首,用儘全身力氣,在齊眉高的樹乾背向河道的那一麵,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一個特殊的標記:一個簡單的圓圈,裡麵交叉著兩道短線。這是他們早先約定好的、表示“我已北上,會沿途留記號”的暗號。這個位置既隱蔽,不易被過往船隻或岸上行人偶然發現,但如果是陸輕塵僥幸生還,沿著河岸仔細尋找,很有可能會注意到。
刻完記號,她將匕首緊緊攥在手中,仿佛能從中汲取一絲力量。她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霧氣茫茫、看不到儘頭的上遊方向,心中一陣尖銳的刺痛,幾乎讓她窒息。她用力咬了咬毫無血色的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隨即毅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茂密幽深的蘆葦叢中,向著北方,邁開了堅定而孤獨的腳步。
她的身影很快被晨霧和搖曳的蘆葦吞沒,單薄而決絕。前方是未知的險阻和漫長的孤寂,但她心中燃燒著不滅的信念:無論生死,無論天涯海角,終有重逢之日。而此刻,她必須獨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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