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的死牢，白日與黑夜並無分彆，隻有永恒的陰冷與潮濕。陸輕塵靠牆坐著，閉目養神，實則耳聽八方。鐐銬沉重，但他仍在心中默默計算著獄卒巡邏的間隔，感受著鎖鏈的結構，尋找著任何可能的薄弱之處。他知道，必須儘快脫身。
牢房裡並非隻有他一人。對角落的稻草堆裡，一直蜷縮著一個黑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偶爾傳來的一兩聲壓抑的咳嗽，證明那是個活人。那是個老囚犯，頭發胡子糾結在一起，衣衫襤褸，看不清麵容，身上散發著傷病和絕望的氣息。陸輕塵剛進來時，他毫無反應，像塊石頭。
然而，當陸輕塵幾次下意識活動手腕、試探鐐銬時，那老囚犯渾濁的眼睛在暗處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閃過一絲極細微的、不同於死寂的光。
這天夜裡，獄卒剛巡查過去，腳步聲遠去。牢房裡隻剩下老鼠窸窣聲和遠處隱約的滴水聲。突然，那老囚犯發出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他蜷縮著，身體痛苦地顫抖。
陸輕塵睜開眼，默默看著。
咳嗽聲漸漸平息，老囚犯喘著粗氣，用極其嘶啞、幾乎聽不清的聲音，仿佛自言自語般喃喃：“沒用的……進了這裡……就彆想出去了……”
陸輕塵沒有回應，依舊沉默。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響起，帶著一種奇怪的試探：“你……不是普通人……身手……很好……怎麼會……落到這裡？”
陸輕塵心中一動，但仍保持警惕，淡淡回道：“得罪了人。”
老囚犯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嗬嗬聲：“得罪人？嘿嘿……這潼關大牢裡……誰不是得罪了吳霸天那個活閻王才進來的？”他停頓了一下，氣息微弱地繼續道，“我……我以前……是給將軍府乾活的工匠……修地窖，暗道……知道得太多……就被扔進來等死了……”
這話像一道閃電，劃過陸輕塵的心頭。將軍府的工匠？知道暗道？
他依舊不動聲色，語氣平淡：“知道再多，現在也是籠中鳥。”
老囚犯似乎被這句話刺激到，掙紮著抬起頭，在微弱的光線下，露出一張枯槁但眼神卻異常清醒的臉：“籠中鳥……咳咳……小子……你想不想……飛出去？”
陸輕塵終於正視他，黑暗中，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彙。
“你有辦法？”
老囚夫劇烈地喘息了幾下，聲音越來越低，仿佛生命力在快速流逝：“我……我快不行了……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不甘心……”他艱難地挪動身體，從身下的稻草裡，摸索出一小塊不知藏了多久、已經發黑的炭塊。
“過來……伸手……”他氣息奄奄。
陸輕塵猶豫一瞬，還是拖著鐐銬，挪到他身邊，伸出了被銬住的右手。
老囚夫用顫抖的、冰冷的手指，握住陸輕塵的手腕，然後用那截碎炭，在他手心極其緩慢而用力地畫了起來。先是幾條扭曲的線，像通道，然後是一個點，標注著位置。畫得很簡略，但關鍵處反複描摹。
“這……是府內……廢棄水渠的入口……通……外麵……”老人每說一個字都無比艱難，“記住……位置……在……後廚雜院……第三塊……鬆動的石板下……”
畫完最後一筆，炭塊從他指間滑落。他仿佛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身體一軟，靠在牆上，眼神開始渙散，嘴裡發出最後幾個模糊的音節：“吳霸天……沈……鼓……小心……”
話音未落，頭一歪，氣息徹底斷絕。
陸輕塵握緊手心，那粗糙的炭痕仿佛帶著老人最後的體溫和執念。他默默看著眼前這具迅速冰冷的屍體，心中波瀾起伏。絕境之中，竟意外得到了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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