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州城內外,勝利的喧囂漸漸被一種新的憂慮取代。聯軍潰退了,但他們在城外留下了大片狼藉的營寨、廢棄的輜重,還有……數量驚人的屍體。時值春夏之交,天氣回暖,不過一兩日工夫,腐臭的氣味就開始隨風飄向城頭,令人作嘔。更讓人不安的是,隨軍醫官在巡查時發現,有幾具敵軍屍體出現了不正常的青紫色斑塊和腫脹。
消息傳到趙天佑那裡時,他正守在鐵心榻前,眼窩深陷。白芷剛剛又一次施針完畢,對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趙天佑的心沉甸甸的,既有對鐵心傷勢的絕望,又有對眼前新危機的警覺。
他立刻召集了城中有頭臉的人物商議。果然,一聽要處理城外敵軍的屍首,不少人立刻炸了鍋。
“清理?憑什麼給他們收屍!”一個守軍頭目怒氣衝衝地拍桌子,“這幫龜孫子圍了我們這麼久,殺了我們多少弟兄!現在死了活該!讓他們暴屍荒野,喂野狗才解恨!”
“就是!”有人附和,“再說,現在城裡人手緊張,大家都累壞了,哪有精力去管那些晦氣東西?萬一染上病怎麼辦?”
“沒錯,躲還來不及呢!趕緊關緊城門,等味道散了再說!”
議論聲一邊倒,幾乎沒人讚成出城冒險。趙天佑默默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看向白芷,白芷臉上寫滿了擔憂,輕聲但清晰地說:“趙公子,腐屍若不及時處理,必生大疫。到時順風傳入城中,後果不堪設想。而且……那些活著的傷兵,也可能是疫源。”
這話讓趙天佑下定了決心。他站起身,環視眾人,聲音不高,卻壓過了嘈雜:“諸位,靜一靜。”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都看著他。
“我理解大家的恨。”趙天佑緩緩道,“我也恨不能將他們碎屍萬段。但你們聞到城外的臭味了嗎?看到白大夫的擔憂了嗎?”他頓了頓,指向城外方向,“瘟疫這種東西,不分敵我。它不會因為我們是守城的一方,就繞道而行。”
有人還想反駁:“可是……”
趙天佑抬手打斷他,語氣變得斬釘截鐵:“這不是心軟,更不是原諒敵人。這是為了我們自己能活下去!現在怕麻煩,怕危險,等疫病真的起來,我們剛守住的蓉州城,可能就要變成一座死城!那鐵大師的血,弟兄們的血,就白流了!”
他目光掃過眾人:“所以,必須派人出城。焚燒所有屍體,用生石灰消毒營地,掩埋穢物。對於還活著的敵軍傷兵……”他深吸一口氣,“輕傷的,驅逐遠離。重傷無威脅的……由白大夫酌情救治,隔離觀察。”
最後這個決定讓眾人嘩然。連黑牛都忍不住開口:“公子!還要救他們?他們剛還想滅了我們全城!”
趙天佑看向黑牛,又看向所有人,眼神清明而堅定:“瘟疫不識敵我。若放任不管,任其滋生蔓延,最終必會反噬我等。今日救治幾個已無威脅的傷兵,看似迂腐,實則是斬斷疫病傳播的鏈條。此非婦人之仁,乃是我等求生之智,是為保全蓉州萬千百姓不得不為之事!”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眾人看著趙天佑疲憊卻堅毅的臉龐,又看看窗外那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原野,終於陸續點了點頭。
很快,一隊由自願者組成的防疫隊,戴著厚厚的麵巾,趕著裝載石灰和柴火的車輛,沉重地打開了城門,走向那片死亡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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