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戰的聲音漸漸稀疏下去。抵抗的怒吼被垂死的呻吟取代，刀劍碰撞的鏗鏘聲變成了勝利者的咆哮和劫掠的嘈雜。蓉州城，徹底陷落了。
趙天佑退守到了城中心，曾經的四海商行總號所在地。這座曾經車水馬龍、象征著他趙家榮耀與財富的建築，如今門戶洞開，牌匾斜掛，裡麵被洗劫一空，隻剩下斷壁殘垣和滿地的狼藉。他身邊最後聚集的幾十名忠心的護衛和商行夥計，背靠著殘破的大堂，圍成一個最後的、小小的圓圈。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血和泥混在一起，氣喘如牛，眼神卻如同困獸，死死盯著從四麵八方緩緩逼近、如同潮水般的敵軍士兵。
宇文拓在一群盔明甲亮的將領簇擁下，緩緩走上前來。他臉上帶著征服者的矜持和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打量著渾身浴血、拄著一柄卷刃長劍才勉強站立的趙天佑。
“趙公子，彆來無恙？”宇文拓的聲音帶著虛偽的惋惜，“何必負隅頑抗至此？你若早開城門，何至於讓滿城百姓與你一同遭此大難？瞧瞧這好好的蓉州城，被你害成了什麼樣子。”
趙天佑抬起頭，臉上血汙和灰塵混在一起，看不清表情，隻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燃燒著極致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他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嘶啞得幾乎破碎，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宇文拓……你……你也配提百姓？栽贓陷害……殺人屠城……你也配……談大義？我四海商行……行事……光明磊落……蓉州……沒有跪著生的孬種！”
宇文拓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化為冰冷的殺意。他懶得再廢話，輕輕一揮手。
最後的搏殺開始了。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趙天佑和他身邊的人，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衝向數倍於己的敵人。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護衛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直到最後，趙天佑身邊再無一人站立。他本人身中數刀，最深的一處在腹部，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腳下的青石板。他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用劍死死抵住地麵，才沒有徹底倒下，隻是大口地喘著粗氣，目光死死地盯著宇文拓。
幾名如狼似虎的敵軍士兵衝上前，踢飛他手邊的劍，粗暴地將他雙臂反剪，用浸了水的牛筋死死捆住。
宇文拓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道：“趙天佑，你勾結邪術，殘害生靈，罪大惡極。本帥今日，便替天行道！”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傳令！將趙天佑，以及所有擒獲的四海商行逆黨骨乾，全部懸掛於南門城牆之上！曝屍三日！讓天下人都看看，與正道為敵的下場！”
命令被迅速執行。趙天佑和其他幾名被俘的、奄奄一息的商行元老，被粗暴地拖拽著，沿著滿是瓦礫和屍體的街道，走向那段殘破不堪的南城牆。沿途，是勝利者的歡呼、敗亡者的哭泣，還有趁火打劫的喧囂。城市在燃燒，濃煙蔽日。
被拖上城牆垛口時，一陣狂風卷過，吹散了些許濃煙。趙天佑艱難地抬起頭，目光掃過腳下這片曾經繁華、如今已成焦土的城市。他看到了燃燒的屋宇，看到了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也看到了遠處那些在聯軍驅趕下、如同螻蟻般瑟瑟發抖的幸存百姓。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臉上緊繃的、充滿痛苦和憤怒的線條，忽然奇異地鬆弛了下來。那是一種極度疲憊後，徹底釋然的神情。甚至，在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弧度。
那不是一個失敗者的苦笑，更像是一種……解脫。
堅守結束了，責任儘完了，痛苦也快到頭了。這座城，這些人，他儘力了。至於身後名，至於這滿目瘡痍，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繩索套上了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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