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慶的首次強攻受挫,並未讓他就此罷休。這位誌在必得的遼國南京留守,迅速調整了策略。他不再試圖從正麵一點突破,而是將五萬大軍分散沿拒馬河北岸展開,多點同時施加壓力,擺出一副長期對峙、尋找宋軍防線上任何一絲漏洞的架勢。
同時,他嚴令後方加強對糧道的護衛,增派遊騎搜剿可能存在的宋軍小股部隊,尤其是那個如同附骨之疽的楊延嗣。
一時間,漫長的拒馬河戰線陷入了詭異的僵持。大規模的渡河攻擊暫時停止,但小規模的摩擦、哨探之間的獵殺、弓弩對射卻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空氣中始終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定州,宣撫使司。
楊延昭深知,僵持對自己不利。北疆的物資儲備雖然充足,但畢竟有限,而遼國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後方補充兵員和糧草。西線的李元昊依舊在肆虐,朝廷的支援遙遙無期。時間,並不站在他這一邊。
“耶律隆慶這是想用國力耗死我們。”楊延光指著沙盤上遼軍分散的態勢,眉頭緊鎖,“他兵力占優,可以輪番進攻,疲敝我軍。而我們,每一處防線都不能鬆懈。”
楊延昭點了點頭,目光卻投向了沙盤上另一個方向——雲州。“雲州方向的遼軍,有什麼新動向?”
“據河東來的消息,那支萬人左右的遼軍,在代州、雁門關外徘徊,似乎是在佯動,牽製折家軍指麟府路的折惟昌部),但目前並未有強攻的跡象。”
“佯動……”楊延昭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或許,我們可以將計就計。”
他看向楊延光:“給折惟昌去信。讓他不必死守關隘,可以派出精銳騎兵,出關襲擾這支遼軍的側後,做出欲斷其歸路的姿態。但要把握分寸,以襲擾為主,不可戀戰。”
“六郎的意思是……反過來牽製他們?甚至,引誘雲州方向增兵?”楊延光立刻明白了過來。
“不錯。耶律隆慶想東西牽製我們,我們也可以讓他首尾難顧。雲州若吃緊,他耶律隆慶在拒馬河還能安心嗎?”楊延昭冷然道,“同時,傳令給延嗣,讓他改變策略。不必再尋找大型糧隊,化整為零,以百人隊為單位,專門襲擊遼軍的小股運輸隊、巡邏隊,焚毀沿途的小型糧囤。我要讓耶律隆慶的每一粒糧食,運到前線都要付出代價!”
“是!”
命令迅速下達。北疆這台戰爭機器,在楊延昭的操控下,開始以另一種更加靈活、也更加殘酷的方式運轉。
拒馬河前線,戰鬥進入了更加血腥和瑣碎的階段。
遼軍不斷派出小股部隊,在夜色的掩護下,試圖泅渡或利用繩索攀爬南岸陡峭的河堤,進行偷襲和破壞。而宋軍則針鋒相對,加強了夜間巡邏和警戒,設置了大量的鈴鐺、鐵蒺藜和暗哨。幾乎每一個夜晚,沿河兩岸都會爆發數十起小規模的遭遇戰和廝殺,雙方士卒在黑暗中以命相搏,慘烈程度絲毫不亞於白天的正麵戰鬥。
楊延光坐鎮中軍,幾乎無法合眼,不斷處理著各段防線傳來的緊急軍情,調動兵力查漏補缺。巨大的壓力讓他眼窩深陷,但眼神卻依舊銳利。
而在遼軍後方,楊延嗣的騎兵如同鬼魅般神出鬼沒。他們不再尋求大規模的戰果,而是像狼群一樣,分成數十支小隊,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遠超遼軍的速度,不斷襲擊落單的巡邏隊、小型的轉運站。他們來去如風,往往在遼軍大隊人馬趕到之前便已遠遁,隻留下被焚毀的物資和遼軍士卒的屍體。
這種無休止的騷擾,讓遼軍後方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運輸效率大大降低,前線士卒的士氣也受到了一定影響。
然而,就在楊延昭全力應對正麵戰場的僵持時,來自背後的暗手,終於悄然襲來。
這一日,張耆罕見地主動求見楊延昭。
“太尉,下官近日核查各軍糧秣消耗,發現前線將士用命,損耗巨大,庫存已顯不足。按製,需即刻向朝廷和三司申領調撥。然……”張耆麵露難色,遞上一份文書,“這是下官草擬的請撥文書,按例需太尉用印,方可發出。隻是……文書中所列數目,與宣撫使司此前報備的庫存,略有出入,下官恐……恐惹非議。”
楊延昭接過文書,快速瀏覽。文書中所請撥的糧草數目,確實比宣撫使司賬麵上顯示的缺口要大上不少。若按此發出,不明就裡的人看了,很容易產生兩種誤解:要麼是楊延昭此前虛報庫存,中飽私囊;要麼是他指揮無方,導致軍糧損耗遠超預期。
無論哪種,都是足以致命的指控。
楊延昭目光平靜地看向張耆:“張製置使,這‘出入’何在?”
張耆一臉“公事公辦”的誠懇:“回太尉,下官是根據各軍實際點校員額及近日戰報估算的損耗。或許……是宣撫使司之前的賬目未能及時更新?亦或是……前線某些將領,為激勵士卒,額外支用了部分存糧?此等細節,下官遠在定州,實在難以一一核實。隻是朝廷法度森嚴,這請撥文書,需與賬麵大致相符,否則三司那邊,恐怕會駁回,甚至……派員下來核查,屆時反而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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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看似處處為公,實則將“賬目不清”、“將領擅權”的嫌疑輕輕巧巧地拋了出來,並將皮球踢給了楊延昭。你若用印,便是認可了這“有出入”的賬目,授人以柄;你若不用印,前線糧草不繼的責任,便落到了你的頭上。
楊延昭心中冷笑,果然來了。在這戰事最緊要的關頭,使出這等陰損的手段。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筆,在那份文書上修改了幾個數字,將其恢複到與宣撫使司賬麵缺口一致的水平,然後平靜地用了印。
“軍中糧秣,本官心中有數。就按此數申領即可。有勞張製置使了。”楊延昭將文書遞回,語氣不容置疑。
張耆接過文書,看著上麵被修改的數字和鮮紅的宣撫大使印,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恭謹:“下官遵命。這便去辦理。”
看著張耆離去的背影,楊延昭的眼神冷了下來。這隻是開始。張耆及其背後的人,絕不會隻有這一招。
果然,幾天之後,汴梁朝廷關於此次請撥糧草的批複尚未到達,另一道來自禦史台的彈劾奏章副本,卻不知通過什麼渠道,先一步出現在了楊延昭的案頭。
奏章中,以“風聞”為據,彈劾楊延昭“禦下不嚴”,縱容其弟楊延嗣“擅殺良善,劫掠民財”,將深入敵後、焚燒遼軍糧草的軍事行動,歪曲成了殘害邊境百姓的暴行!並隱晦提及,有“逃難”至後方的百姓,“泣血”控訴楊延嗣部騎兵“形同匪類”!
“無恥之尤!”就連一向沉穩的楊延光看到這份彈章副本,也氣得臉色鐵青,“七弟他們在敵後搏命,燒的是遼狗的糧草!何來良善?何來民財?這分明是汙蔑!”
楊延昭麵無表情,將彈章副本在燭火上點燃。他早就料到,對方會從各個方麵對他進行攻擊。軍事上難以速勝,便從政治上下手,毀其名譽,動搖其軍心。
“不必動怒。”楊延昭的聲音異常平靜,“他們越是這樣,越是說明耶律隆慶在前線拿我們沒辦法了。傳令下去,前線各軍,嚴禁議論此事,一切以戰事為重。另外,讓王貴過來。”
很快,王貴奉命而來。
“太尉,您找我?”
楊延昭看著他,沉聲道:“交給你一個任務。你親自帶一隊銳士營的好手,換上便裝,潛入後方。去查一查,那些所謂的‘逃難百姓’,到底是什麼來路?是誰在散布謠言?找到源頭,拿到證據。”
王貴眼中凶光一閃:“太尉放心!屬下一定把那些藏在陰溝裡的老鼠揪出來!”
楊延昭點了點頭。他必須反擊,但不能在明麵上與朝廷的言官打口水仗,那正中對方下懷。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揪出背後的黑手。
前線戰事依舊膠著,僵持的硝煙背後,是更加凶險的暗箭與陰謀。楊延昭如同走在鋼絲上,既要應對正麵的強敵,又要提防來自背後的冷箭。
他知道,這場戰爭,早已超出了拒馬河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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