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蘭的“溪畔初晤”帶來了短暫的希望,但新常山營地的內部,暗流卻在悄然湧動。
十萬戶移民,成分複雜。有渴望新生活的貧苦農民,有尋求機遇的工匠商戶,亦有被赦免的囚徒、無處容身的流民,甚至混雜了些許心思各異的江湖人物。
長途航海的艱辛、登陸初期的緊張、遠離故土的惶惑,以及建設勞役的沉重,如同不斷累積的乾柴,隻差一顆火星。
而這顆火星,很快便由一場突如其來的疫病引燃。
或許是水土不服,或許是衛生條件有限,登陸月餘後,營中開始流行一種怪病。患者先是高熱不退,繼而身上起紅疹,嘔吐腹瀉。
隨行醫官雖竭力救治,但藥材有限,病因不明,死亡率竟居高不下。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迅速在營地裡蔓延。
“是這蠻荒之地的瘴氣!漢人在這裡活不下去!”
“官府把我們騙來送死!”
“聽說那金山穀死了很多土人,是他們的怨靈在作祟!”
各種謠言在窩棚區、在工地上竊竊私語,發酵著不滿與恐懼。而管理移民的吏員雖儘力彈壓,但人手不足,手段難免粗暴,更激化了矛盾。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蔽,風聲呼嘯,仿佛預示著不祥之事即將發生。
營地邊緣的丙字營區,一片緊張而壓抑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一名重病的移民在經過長時間的掙紮後,終於停止了呼吸,他的死亡成為了導火索,引爆了整個營地的騷亂。
死者家屬的哭嚎聲撕心裂肺,他們悲痛欲絕,無法接受親人就這樣在異國他鄉離世。他們的哀嚎聲觸動了周圍人的心弦,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開始低聲啜泣,有人則緊握著拳頭,憤怒在他們心中逐漸積累。
突然,不知是誰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反了!搶船回神州!”這句話像是一顆火星,點燃了人們心中壓抑已久的怒火。
數百名情緒激動的移民,他們中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揮舞著鋤頭,甚至有人搶奪了看守兵士的佩刀,他們衝向營門,試圖突破重重阻礙,向港口方向湧去。他們的目標是那些停泊在港口的船隻,他們渴望回到自己的故鄉——神州。
在他們衝擊營門的過程中,他們打砸搶燒了途中的臨時倉庫,那裡存放著他們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倉庫被點燃,火光衝天,照亮了夜空。
與此同時,營地的巡邏隊聞訊趕來,試圖彈壓這場突如其來的騷亂。
移民們和巡邏隊之間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哭喊聲、怒吼聲、兵刃交擊聲劃破了夜的寧靜,整個營地陷入了一片混亂。
“營嘯了!”這個消息如同閃電一般迅速傳至中軍大帳。
趙廣剛剛從金山穀巡視歸來,聽到這個消息後,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他深知營嘯的可怕後果,一旦十萬移民徹底失控,後果將不堪設想。
營地可能會變成一片廢墟,無數的生命將會在這場無序的暴動中消逝。他必須迅速采取行動,平息這場騷亂,否則整個營地將會陷入無法挽回的災難之中。
“史柱、張任!立刻調派可靠甲士,分路彈壓,首要目標是驅散人群,隔離騷亂核心,格殺任何持械衝擊重要設施者!但要儘量避免濫殺!”趙廣聲音冷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甘晟!港口戒嚴,所有艦船不得靠近,嚴防有人奪船!”
“蔣琬、馬良!立刻組織未參與騷亂的移民長老、裡正,協助安撫,宣傳世子仁政,告知疫病正在控製,並立刻開倉放糧,分發肉食,穩定人心!”
“醫官營全力救治病患,所需藥材,優先供應!”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達,漢軍這台戰爭機器再次展現出其高效的一麵。
精銳甲士結陣推進,盾擊刀背拍,將混亂的人群分割、驅散。敢於反抗者被無情格殺,血淋淋的場麵震懾住了更多人。同時,文官的安撫與物資的發放,也開始發揮作用。
騷亂在黎明前被基本平息,營地各處留下了數十具屍體和一片狼藉。
然而,移民們心中的恐懼並未完全消散,尤其是對那莫名疫病的恐懼。
就在趙廣與成公英等人商議如何從根本上穩定人心時,一個意外的消息從鹿角部落傳來。
灰鹿酋長派來了使者,並非為了之前商議的派工之事,而是帶來了一個口信:“尊貴的漢人首領,我們聽聞你們的營地受到了‘沼澤之靈’的困擾指疫病)。”
“在我們部落的聖山中,有一種白色的石頭,將其投入水中,水會變得清澈,族人飲用後,可抵禦瘴氣。若你們需要,我們可以帶你們去取。”
“白色石頭?淨化水源?”軍師成公英撚須沉吟,“莫非是……明礬?或是其他什麼礦物?”
趙廣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無論這是鹿角部落善意的幫助,還是另有所圖,這都可能是一個打破僵局的機會。“告訴使者,我們非常感謝鹿角部落的友誼。立刻選派懂礦物的人,由夏侯蘭將軍再次帶隊,隨鹿角部落的人去取這種‘神石’!”
數日後,夏侯蘭帶回了幾塊白色的結晶礦石。隨行的工匠辨認後,確認其有淨水澄清之效,雖不能根治疫病,但能極大改善飲水衛生,減少病從口入的風險。
趙廣當即下令,在所有移民聚居區推行使用“神石”淨化飲用水,並由醫官廣泛宣傳,將此作為防治疫病的重要舉措。
同時,他厚賞了鹿角部落的使者,並正式邀請鹿角部落派遣青壯,以“友好互助”的形式,參與新常山的建設工作,承諾以鹽鐵糧食作為報酬。
“神石”的出現和鹿角部落的合作,像一陣清風,吹散了移民心中部分陰霾。儘管損失和創傷猶在,但人們看到了一絲希望,看到漢人在此地並非隻能被動承受,也能主動利用這片土地的資源,甚至與土著合作。
營嘯的危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化解。趙廣站在重新恢複秩序的營寨高處,望著遠處鹿角部落使者離去的身影,心中感慨。
這片明洲大地,既有致命的危險,也藏著生存的鑰匙。如何駕馭這片土地與它的子民,考驗的不僅是武力,更是智慧與包容。帝國的開拓之路,注定荊棘與機遇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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