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了茶館。昨天喬朵朵說今天要來取鉛筆,雖然沒提具體幾點,但我還是提前開了門,總不能讓人家到了還吃閉門羹吧。
清晨的茶館格外安靜,隻有煮水壺偶爾發出的輕響。我沏了壺茶,拆了包新的茶葉是沈書昀從福州帶回來的茉莉花茶)坐在靠窗的位置,時不時朝外望一眼。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可那個說好要來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
茶壺裡的水涼了,我又重新燒上,桌上的茶湯續了一杯又一遍,從滾燙放到溫,再從溫放到冷。每一聲門鈴響,我都下意識抬頭,可進來的總不是她。
快到中午,我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點開喬朵朵的對話框。指尖在鍵盤上停停頓頓,寫了幾句又刪掉,反反複複,最後隻留下空白一片。說什麼呢?催她?問她到哪了?好像都不太合適。
我歎了口氣,把手機鎖了屏,一把塞回衣兜裡。起身走到香案前,整理起那些散落的香枝和燭台,動作有些漫無目的。窗外的陽光正烈,照得香案上一片明亮。
這時我聽見門鈴響了,抬頭看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喬朵朵來了。
我抬手跟她打了打招呼,剛準備說話,此時電話卻響了。
是劉姨,算是個同行吧。我認識她有些年頭了,五十多歲,平時自己有個小堂口。
電話裡她語氣有點急,說有個要緊事求我幫忙。
“我這有個姑娘,要出馬,兩天了,仙家就是不報名……我這實在沒招了,你能不能過來搭把手?”
我猶豫了一下。出馬這個行當,各有各的路數,一般不愛互相插手。我看了眼門口的喬朵朵,她眨巴著眼睛望著我,但是她看見我正在打電話並沒有說話。
我快步走到喬朵朵麵前,壓住電話聽筒問她:“你今天…有事兒嗎?”
喬朵朵歪了歪腦袋,笑著說:“沒事兒呀!我來取鉛筆。”
“那取完鉛筆還有事兒嗎?”
“嗯?我今天沒課了,怎麼了老板?”
“我這有點急事兒要出去一趟,你要是沒事兒的話幫我看一下店…?”
“嗯…也行!”喬朵朵看著我笑了笑。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喂!喂喂!小蔡啊!你能聽見嗎!”
我鬆開壓住電話聽筒的手回答道:“行,劉姨,我一會兒過去。”
掛了電話我我把茶館鑰匙從前台抽屜裡翻出來遞給了喬朵朵說:“我要是沒回來,你著急走的話,你就把門鎖上把鑰匙放門口的花盆裡。”
喬朵朵接過鑰匙,回答道:“好!我正好在這裡畫畫。”
於是我趕緊趕到劉姨家裡去,她家我沒去過,按著她給的地址找過去,是棟老居民樓。樓道裡光線暗淡。敲開門,劉姨迎我進來,她臉上帶著疲憊的笑。
剛一踏進屋,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房子……陰氣太重了。
不是說普通的涼,而是那種滲進骨頭縫裡的陰冷。光線昏暗,窗簾拉著一大半,屋裡點著幾盞紅色的長明燈,供桌上香火不斷,卻依然驅不散那種沉甸甸的壓抑感。就好像一步踏進了什麼不該進的地方,後脖頸子都發涼。
我忍不住低聲說:“劉姨,你這屋……可真夠受的。”
她苦笑一下,沒接話,引我往裡走。“沒辦法,乾我們這行的,就這樣。”
客廳中央坐著一個女人,約莫三十出頭,低著頭,兩手緊緊攥著衣角。她臉色通紅,脖子和額頭上青筋微微凸起,看上去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呼吸又重又急。
劉姨示意我坐下,壓低聲音說:“就是她,小梅。身上感覺來了兩天了,就是卡著,仙家不下來報名。我試了幾次,請不動。”
我眯眼仔細看去。小梅身上確實盤著一股力量,暴躁又不穩定。再凝神一瞧,隱約看到一個虛影,是個狐仙,化成人形,一頭紅發披散,穿著紅袍,眼神淩厲,脾氣顯然不小。
我又悄悄瞥了一眼劉姨。她身上纏繞的氣息則完全不同,是另一種更沉、更陰的存在。我心裡大概明白了:劉姨自己供的怕是鬼仙為主,堂上鬼強仙弱,而小梅身上的這位狐仙,道行不淺,脾氣也倔,恐怕是瞧不上這邊,不肯下來落座。
“劉姨,”我湊近些,聲音壓得更低,“你這堂口……鬼氣太重了。人家狐仙講究個清淨正氣,你這壓得住嗎?”
劉姨臉上有點掛不住,訕訕道:“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嘛……這才找你來。你家的堂口正,仙家根基好,你給敲鼓請請,肯定能行。”
我心裡歎氣。這種局麵其實不該插手,容易惹麻煩。但來都來了,也不好扭頭就走。
“行吧,”我點點頭,“那我試試。鼓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