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念著經，一邊拿出往生咒符紙，一張張點燃。
“這是什麼…”突然有聲音傳來，我抬頭一看，是一個孩童模樣的小魂。
“是往生咒。”我一邊繼續點燃符紙，一邊解釋道，“能暫時緩解你們的痛苦。”
符紙在火中化作金色的光點，飄向那些孤魂，落在它們身上。被光點碰到的魂靈，身上的戾氣淡了些，浮腫的女魂似乎也沒那麼腫脹了，臉上露出一絲解脫的神情。
念完《地藏經》，嗓子已經有些發乾。江風更冷了，可我心裡卻暖暖的。
接下來，是燒金元寶。火苗騰地竄起來，照亮了周圍孤魂的臉。它們湊得近了些，伸出虛幻的手，像是在接那些從火中飄出的金光。
“現在給你們燒些錢財。”我說著，將第一個金元寶投入火中。
“這、這麼多……”一個看起來像是書生的魂魄顫抖著說，他手中的金光格外明亮，“我在世時窮困潦倒，沒想到死後反而……”“這些錢給你們用。”我對它們說：“在地府，沒錢寸步難行。好好攢著，等將來有機會入輪回，也能體麵些。”
那浮腫的女魂突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戾氣：“多謝您還惦記著我們這些無主孤魂。我在江中漂浮這些年，從無人過問……”
“你……”我猶豫著問，“是怎麼落到這步田地的？”
女魂苦笑一聲，腫脹的麵容顯得更加扭曲：“夫君赴京趕考，我獨守空房三年。後來聽說他高中進士，卻另娶了恩師之女。我一氣之下，就……”
她沒再說下去，但我已經明白了。投江自儘，這是何等的絕望。
“值得嗎？”我輕聲問，又燒了一遝金元寶。
女魂沉默良久，才低聲道：“現在想來，自然是不值得的。可當時……當時隻覺得天地雖大，卻無我容身之處。”
旁邊一個漢子模樣的魂靈歎了口氣：“俺是打漁的，那天風浪太大……留下老娘和三個娃娃。每次看到他們來江邊祭拜，俺就想伸手摸摸孩子的頭，可是……”
另一個年輕魂靈插話：“我是得了癆病，家裡沒錢醫治。才二十歲啊……”
聽著他們的訴說，我的心越來越沉。
燒完金元寶，我拿起地契和表文，對著紙廟念道：“今立地藏廟於江湄，奉地藏王菩薩為主，五色土地為護，凡附近無家可歸之鬼，皆可入廟棲息，敬拜菩薩，修善積德。此契為憑，陰陽共鑒！”
念完，將地契和表文小廟一同點燃，灰燼被風吹起，分散落在江麵上。
就在這時，燃燒的紙廟裡突然透出一陣柔和的金光，地藏王菩薩的虛影在廟中顯現，雖然看不清麵容，卻透著股慈悲的氣息。
“菩薩……是菩薩！”小魂驚喜地叫道。
那些孤魂野鬼見狀，紛紛跪倒在地，朝著紙廟磕頭，哭聲感謝聲此起彼伏，聽得人心頭發堵。
全部燒完了！我說道：“廟立好了，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記住，要聽菩薩的話，多行善事，莫要再造惡業。”
孤魂們連連點頭，那個浮腫的女魂也飄到廟前，此時江邊上已有一座肉眼不可滅的地藏廟，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然後緩緩走進廟裡。
其他魂靈也依次跟著進去，原本擁擠的江堤，漸漸變得空曠起來，隻剩下地藏廟在夜色中閃著淡淡的金光。這些鬼，大多是沒超過六十歲就亡故的，有的是意外橫死，有的是想不開自儘，還有的是病死……都屬於陽壽未儘，地府不收，陽間不留，隻能在世間遊蕩，受儘苦楚。
所以呀，人活著，千萬不要想不開。不管遇到多大的坎，熬一熬總能過去。
一旦走上絕路，變成孤魂野鬼，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江麵上的風漸漸小了，那若有若無的哭聲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紙廟裡隱約傳來的誦經聲，是那些孤魂在跟著菩薩念誦吧。
我收拾好東西，轉身往回走。心裡比來時踏實多了。
或許，我做的這點事，對整個陰陽兩界來說，微不足道。
但對那些在江邊漂泊的孤魂來說，這座小小的紙廟，或許就是它們黑暗中的一點光，絕望中的一點希望。
這就夠了。
臨走前，我又回頭望了一眼，
活著的人啊，你們可知道，每一個輕生的念頭，都可能造就一個永世漂泊的孤魂？你們可明白，再深的黑夜也會迎來黎明，再痛的傷口也會慢慢愈合。
人隻要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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