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堂口裡整理香燭。又是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王姐。
市傳染病醫院的一位女大夫。
王姐這人信這些，以前家裡有點不太平的事兒找我給看過，一來二去的就熟悉了，偶爾會介紹一些她覺得情況特殊的病人給我。
“小蔡師傅，忙不忙？”王姐的聲音壓得有點低，“我們科裡有個老病人，情況有點……有點邪乎，我想著讓你來看看。”
“王姐，你說吧，怎麼回事？”我放下手裡的東西仔細聽著。電話那邊的王姐說了起來：“病人叫陳勇，才四十一歲，肺結核，老病號了，三天兩頭住院。按說他這病控製得還行，不該這麼反複，可怪就怪在，他幾乎每次住院都持續高燒，三十八度多，用藥效果也不明顯，人瘦得脫了相。”
王姐頓了頓，聲音更低了，繼續說道：“我偷偷觀察過他，總覺得他那病氣裡……摻著點彆的東西。我跟他關係處得還行，看他實在可憐，剛才悄悄跟他說了，讓他不行找個明白人瞧瞧。他……他同意了，你看你能不能來醫院一趟？”
我看了看時間，答應了。救人如救火，何況是這種可能涉及外病的。
傳染病醫院在城郊，位置挺偏，四周沒啥建築，就它孤零零一棟樓立在那兒，顯得有些荒涼。
醫院的樓也有些年頭了，外牆斑駁，進去後，感覺跟市裡那些熙熙攘攘的大醫院完全不同，走廊裡燈光昏暗，人很少，空氣中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病氣死氣。
王姐在門口接我，穿著白大褂，神色匆匆。她把我帶到病房區，最裡麵一個單獨的房間。
“陳勇在這屋。”王姐低聲跟我介紹：“他這人，命挺苦的。有個女兒在上高中，前幾年離婚了，老婆帶著孩子走了。家裡還有個老媽，身體比他還差，心臟病、高血壓，腦梗，全靠他弟弟照顧著。他這一住院，除了我們醫護人員，幾乎沒人來看他，繳費什麼的都是他自己硬撐著……唉，看著真不是滋味。”
推開病房門，一股濃烈的藥味和病人身上衰敗氣息撲麵而來。窗簾拉著，屋裡很暗，隻有床頭燈發出昏黃的光。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靠在床頭，蓋著白色的被子，更顯得他形銷骨立。
他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呼吸有些急促，臉頰泛紅，還在發燒。
這就是陳勇。
四十一歲的人，看起來像是五六十。他看到王姐帶我進來，掙紮著想坐起來，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卻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聽得人心揪。
“陳大哥，彆動，快躺著。”我趕緊上前兩步，按住他瘦弱的肩膀。觸手之處，幾乎全是骨頭，而且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涼意。
“這……這就是蔡師傅……”陳勇喘著氣，聲音虛弱沙啞。
“是我，陳大哥，你彆急，我先給你看看。”我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示意他伸出手。搭上他的脈搏，指尖傳來的觸感讓我心頭一沉。脈搏跳得又快又亂，虛弱無力，這是久病體虛之象。但更重要的是，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正順著他的經脈隱隱傳來，這絕非普通的病灶所能產生！
我閉目凝神，仔細感應。
這陰氣很重，帶著一股強烈的怨憤和不甘，是個橫死鬼。而且糾纏的時間不短了，已經深深侵入他的肺腑。
就在我準備結束探查時，又一股迥異的氣息被我捕捉到！這股氣息帶著些微的靈性，卻又混雜著濃濃的委屈和……怨憤？
這不是外鬼，這是……保家仙？但感覺不對，更像是怨氣仙，我正疑惑間，腦海裡響起了黃跑跑那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凝重：“他這身子是久虛成實，病灶的根子已經壞了，肺都爛了半拉，實病難治！現在更是雪上加霜，被仙磨加上惡鬼纏身！仙家是因為受了委屈在磨他，那橫死鬼是趁機吸他陽氣加重病情。就算把仙和鬼都擺平了，他這實病……唉，也夠嗆了！”
原來如此！我心中了然，放開了陳勇的手腕。他期盼地看著我，眼神渾濁卻又帶著一絲最後的希望。
“陳大哥。”我斟酌著開口：“我問你個事兒，你彆介意。你們家……以前是不是供過保家仙？”
陳勇愣了一下，隨即蠟黃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有後悔，也有無奈，他說道：“供……供過。大概五六年前吧，那會兒家裡總出事，不是破財就是人不安生，我媳婦也天天跟我吵，最後離了。我當時心裡憋屈，又不懂，就尋思……是不是供的仙家不對勁，給我招災了。我一來氣，就把仙家堂單什麼的，連同香爐碗，一起……一起給扔了！”
他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心虛，我歎了口氣，說道：“是不是從你不供以後，你這身體就開始慢慢不好，一點一點加重，直到現在這個樣子？”
陳勇仔細回想了一下，眼睛漸漸睜大，露出了驚愕的神色，說道：“對……對！蔡師傅，您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好像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總覺得不得勁，小病不斷，然後慢慢就……就是這樣了！難道……難道真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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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確認了他的猜測。
然後，我描述了一下那個橫死鬼的特征，我對著陳勇說道：“而且…你這身上還有個橫死鬼，它個子不高，有點駝背，左邊眉毛上好像有顆痣，死的應該挺突然，跟鐵器或者車輛有關。”
陳勇聽著，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急促起來，說道：“是……是我叔！我親叔！我小時候，他對我可好了。他……他是開拖拉機翻溝裡沒的，那時候才二十多歲，還沒成家，也沒留下兒女……就是他！左邊眉毛上是有顆痣！可……可他為啥纏著我啊？”
“估計是死後沒人供奉，骨灰也沒個正經地方安置，成了孤魂野鬼，怨氣不散。你是他血緣最近的侄子，陽氣又因為丟仙而變弱，他自然就找上你了。”我解釋道。
看著陳勇絕望的眼神，我給出了建議，說。：“陳大哥，你現在這情況，醫院的治療不能停。但外病不除，你這燒難退，病也好不利索。我先幫你把纏著你的那個送送，給你一道安神符，讓你先退燒，恢複點精神。然後你抓緊出院，回家去，根源在你家裡，必須回去處理。”
“回家……怎麼處理？”陳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兩件事。”我伸出兩根手指，說道：“第一，保家仙必須重新請回來！而且得我親自來請，我來跟仙家商量溝通，看在你家裡現在這種情況，以後香火供品可能簡薄，請仙家多擔待，彆再怪罪了。第二，你叔叔那邊，得給他找個歸宿。”
“骨灰在哪？”我問道。陳勇搖了搖頭說道：“沒兒沒女……揚了……”
“那就給他送個廟。”陳勇聽了，連連點頭，“好，好！蔡師傅，我都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我當下便在他病房裡，簡單布置了一下。念誦送鬼的咒語，將那糾纏他的叔叔鬼魂暫時勸退。
又畫了一道安神符，折成三角，讓他貼身放好。說來也怪，當天晚上，王姐就打電話來說，陳勇的體溫開始下降了，人也睡得安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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