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打來電話時，聲音有氣無力，帶著哼哼聲：“小蔡……小蔡師傅……我……我這次是真不行了……起不來了……渾身跟散了架似的，一點勁兒都沒有……還老做噩夢……”
我心裡一咯噔。金姨我熟，五十三歲，是個老熟客了。她這人體質特殊，容易招東西，尤其是她家那些故去的長輩。不是她爸，就是她爺她奶，隔三差五就得上身鬨騰一回。原先也找我看過幾次，每次都送走了，但過段時間準又回來。
但是根源不除，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金姨，你彆急，躺著彆動，我這就過去你家看看。”我放下手裡的活，收拾了一下應用之物，趕緊出門。
很快我就來到金姨家小區裡。上樓後，是她老公給我開的門，一臉愁容，看著我說道：“小蔡師傅，你來了，你快看看吧，這次比哪回都厲害，在床上哼哼兩天了，飯都吃不下幾口。”
我跟著他走進臥室，屋裡拉著半邊窗簾，光線昏暗。金姨癱在床上，蓋著被子，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嘴裡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看著確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金姨，我來了。”我坐到床邊，輕聲說道。她勉強睜開眼，看了我一下，眼神渙散，又想閉上。我沒再多說，直接搭上她的手腕。指尖剛觸及皮膚，一股陰冷，暴躁的氣息就順著經脈傳了過來！
這感覺太熟悉了，又是她那個脾氣火爆的老爸！我眼睛一閉一睜，果然，一個模糊的…穿著老舊中山裝的乾瘦老頭虛影，正趴在金姨身上，對著她的耳朵不停地咒罵，麵目猙獰：“不孝女！白養你了！讓我住那冰窖裡！凍死我了！沒人管我啊！你個沒良心的……”
我收回手，對眼神期待的金姨和她老公說道：“金姨，還是你爸。”金姨一聽，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紮著半坐起來，氣得渾身發抖，對著空氣就罵開了：“爸！你講不講理啊！啊？你又不是就我一個孩子！你還有倆兒子呢！你老盯著我乾啥？買墓地？那是小錢嗎？好幾萬呢！我哥他們一分錢不出，全指著我這嫁出去的姑娘？你老找我乾啥！有本事找你兒子去啊！”
她話音未落，就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個玻璃水杯，毫無征兆地，“啪嚓”一聲脆響，自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我們都嚇了一跳。金姨老公臉都白了。
我心裡也是一驚，這老爺子，怨氣不是一般的大啊！都能影響現實物體了。金姨喘著粗氣，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帶著哭音對我說：“小蔡師傅，你看見了吧！我爸他……他活著時候就這樣！驢脾氣，又臭又硬，一點都不講理！誰的話都不聽！”
我歎了口氣，這事確實難辦。金姨家條件普通，一下子拿出幾萬塊買墓地，確實肉疼。而且這老爺子偏心，或者說欺軟怕硬。不敢去找兒子，就可著女兒一個人折騰。
我定了定神，對著金姨身上那老爺子鬼魂開口說道：“老爺子，您也彆光衝您姑娘發火。您得講道理不是？金姨家條件就擺在這兒，她不是不孝順，是實在力不從心。您入土為安是大事，可這錢，不能光讓她一個人出啊？您不是還有倆兒子，還有孫子嗎？您去找找他們，隻要他們肯出一部分，這事不就成了嗎？您老這麼折騰自己姑娘，把她折騰垮了，誰還給您張羅後事啊？”
那老爺子的鬼影似乎頓了一下，但隨即更加暴躁，揮舞著手臂，嘴裡罵罵咧咧，意思大概是兒子不孝，他管不了，就認準姑娘了之類的。
我看溝通無效，也不能任由他再折騰金姨。便從包裡取出三根香，點燃，口中念誦安魂送鬼的咒語，手持香火，在金姨頭頂和周身緩緩繞行。
那老爺子的鬼影在煙霧中漸漸變得模糊，不甘地嘶吼了幾聲，最終還是被香火的力量緩緩推離了金姨的身體，化作一股陰風，從窗口鑽了出去，消失不見。
鬼魂一離體，效果立竿見影。金姨長長地舒了口氣，一直緊皺的眉頭鬆開了，灰敗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一絲紅潤。她試著動了動手腳，驚喜道：“哎？有勁兒了！身上也不那麼酸了！哎呀媽呀，可算走了！”
她老公也鬆了口氣，連連向我道謝。
但我心裡清楚，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不解決老爺子的骨灰一直寄存殯儀館的問題，他遲早還得回來。坐下聊了一會兒，金姨也是滿腹苦水。她爸去世七八年了，骨灰一直在殯儀館存著，兩個哥哥因為家裡的一些陳年舊怨，關係不好，互相推諉，誰也不願意出錢買墓地，這事就這麼拖了下來。
以前老爺子也鬨，但沒這次凶。
“入土為安，入土為安……“”這老話兒沒錯啊。金姨歎道：“可這錢……”我安慰了幾句，說再看看情況，便先離開了。
過了沒幾天，金姨又打來電話，語氣輕鬆了不少：“小蔡師傅，有個信兒！我有個朋友說，她們縣城那邊有個土山，離咱們市開車倆小時，那地方沒人管，滿山都是墳，不要錢！不行就把我爸葬那兒去，總比在殯儀館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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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覺得這倒是個辦法。雖然是無主荒山，但隻要風水尚可，能安穩下葬，也比在殯儀館當個孤魂野鬼強。
沒想到，又過了幾天，金姨興衝衝地告訴我：“小蔡師傅，奇了！我二哥，就那個一直不吭聲的，這兩天突然頭疼得厲害，我二嫂找人看了，說他爸找他了，讓他家買墓地！這下好了，他答應出一半的錢！哈哈哈哈哈…”
我聽了不禁啞然，這老爺子，到底還是去找兒子了。看來不管是人是鬼，有時候不來點硬的，真是不行。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金姨和她二哥一家各出一半錢，就葬在她朋友說的那個縣城的荒山上。決定之後，我和金姨她老公先去了一趟那個縣城，事先得找好當地人幫忙挖坑砌墳，這些活兒我們乾不了。
縣城不大，我們找到了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殯葬用品店。老板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留著濃密的大胡子，眼神精明，身上帶著一股常年接觸白事形成的特殊氣場。
我打眼一看，就知道這人多少懂點行裡的門道，估計也兼著看墳地，主持下葬的活兒。我們進屋說明來意，想找個幫忙挖坑砌墳的。那大胡子老板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咧嘴一笑，抱了抱拳說：“這位小師傅，看著麵生，不是本地人吧？也是吃這碗飯的？”我連忙回禮，說。道：“老板好眼力，小弟是市裡的，主要看些虛病。這次是幫親戚忙，過來選個地方，需要人手幫忙動土。”
“好說好說！”老板很爽快，接著說：“咱們這行就講究個實在。挖坑砌磚抹水泥，連工帶料，再給你把儀式需要的東西備齊，一口價，三千塊！保管弄得利利索索！”
這價格在確實不算貴，我們便定了下來。談妥後，老板派了個小夥計帶我們上山認認路。那山就在縣城邊上，不高，是座土山，植被不算茂密，遠遠就能看到山坡上密密麻麻，高低錯落著不少墳頭，果然是個傳統的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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