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陰穀的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黏在眉骨上帶來絲絲涼意,滲入衣料的縫隙裡,激起一陣寒顫。林風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沒膝的腐葉往前走,每一步都深陷進枯枝敗葉織成的鬆軟陷阱,發出沉悶的“噗嗤”聲,在寂靜的穀外顯得格外清晰。葉靈掌心的機械環燙得驚人,投影出的地圖邊緣正一點點被黑色侵蝕——這是靈力即將耗儘的征兆。他們已經在穀外繞了整整三個時辰,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路標,實則是會悄然移動的“轉魂陣”,每次試圖靠近穀口,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溫柔卻堅決地推回原點,仿佛在嘲弄著他們的努力。
“這樣繞下去不是辦法。”君無痕揮動離火劍劈開攔路的荊棘,綠火順著劍刃蔓延過去,卻隻在藤蔓上留下幾個焦黑的圓點,轉瞬就被濃霧中滲出的森然寒氣撲滅,連一絲煙痕都沒留下。“這些不是普通荊棘,是‘噬靈藤’,專能吞噬靈力,尋常火焰傷不了它們。”
葉靈突然按住發燙的機械環,環麵跳動的紅光急促地閃爍了三下,像是在傳遞某種信號。“祖父的手記裡提過‘逆紋路’!”她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語速加快,“他說玄陰穀的陣法是‘回環陣’的變種,最是擅長顛倒陰陽,入口不在陽麵的實處,反而藏在陰麵的枯枝倒影裡!”
她迅速將環麵轉向地麵,腐葉層層覆蓋的泥地上,果然印著一串模糊的腳印,像是被濃霧暈染過的墨跡。腳印儘頭,一根枯黑的斷枝斜斜插在土裡,它的影子在霧中被拉得極長,如同一條指向未知的手臂,恰好對著左前方的斷崖。林風順著影子望去,斷崖下的濃霧裡,隱約有半截石碑的輪廓在晃動,碑上的刻痕被厚厚的苔蘚糊住,隻能依稀辨認出一個模糊的“玄”字。
“就是那兒!”林風拽住君無痕的手腕,轉身往斷崖下衝去。離火劍的綠火在霧中拖出長長的光帶,卻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啃噬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縮短,光芒也越來越黯淡。“小心腳下,這些落葉下麵是空的!”
話音未落,君無痕突然猛地拽住他往後急退,力道之大幾乎讓林風踉蹌。林風低頭看去,剛才險些落腳的地方,地麵正緩緩裂開一道縫隙,黑黢黢的裂口深處滲出暗紅色的汁液,濃烈的腥氣混著腐葉的黴味撲麵而來,嗆得人幾欲作嘔。“是‘化骨坑’。”君無痕將離火劍抵住裂縫邊緣,綠火陡然暴漲,在坑邊燒出一圈灼熱的屏障,“裡麵的酸液厲害得緊,連法器都能蝕穿,剛才差一點就掉進去了。”
葉靈迅速操控著十二隻機械蝶飛進裂縫,蝶翼扇動的頻率突然變快,發出急促的嗡鳴。“坑底有東西在動!是活物!”她話音剛落,機械環便投射出蝶眼捕捉到的畫麵——無數條白花花的蟲豸擠在坑底,身體像蛆蟲般肥膩扭動,頭頂卻長著尖銳如錐的口器,正對著裂縫上方的靈力波動蠢蠢欲動,仿佛隨時會噴湧而出。
“是‘腐心蟲’。”林風摸出懷裡的黑玉,指尖傳來熟悉的溫熱,“我娘說過,這蟲子專啃修士的靈根,一旦被它們纏上,修為至少會倒退十年,甚至可能靈根儘毀。”他將黑玉往空中一拋,金光驟然炸開,如同投入黑暗的火炬。那些即將爬出裂縫的腐心蟲,突然像被凍住般僵在原地,下一秒竟瘋狂地互相撕咬起來,轉瞬就成了一團蠕動的血肉。
“玉上的‘清心咒’能擾亂它們的心智!”葉靈趁機放出機械蛛,蛛絲在裂縫上方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堅韌得足以承載三人的重量,“快!趁它們自相殘殺,衝過去!”
三人踩著蛛絲網躍過化骨坑,斷崖下的石碑終於清晰地呈現在眼前。碑身傾斜著陷在泥裡,大半截被腐土掩埋,上麵爬滿了灰綠色的藤蔓,藤蔓頂端的花苞緊緊閉合著,形狀像一隻隻攥緊的拳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林風伸手去扯藤蔓,指尖剛觸到花苞,那“拳頭”突然“啪”地綻開,噴出一股墨綠色的粉末。他急忙偏頭躲開,粉末落在旁邊的石頭上,立刻冒出陣陣白煙,石頭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是‘迷魂孢’!”君無痕用劍鞘掃開殘餘的粉末,眉頭緊鎖,“這藤蔓是‘鎖魂花’,花苞會噴出迷藥,聞了就會產生幻覺,任人擺布。”他迅速割下一片衣角,蘸了些隨身攜帶的解毒水,遞給林風,“捂住口鼻,小心些。”
林風接過衣角捂住口鼻的瞬間,石碑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陷在泥裡的部分往外湧出黑色的泥漿,濃稠如墨,帶著股陳腐的腥氣。碑上原本模糊的刻痕被泥漿填滿,又在震動中緩緩浮現出新的字跡。葉靈的機械環立刻對準石碑掃描,環麵投射出幾行字:“玄陰穀,入者斷根,生者無名……”後麵的字跡被不斷湧出的泥漿蓋住,模糊不清。
“斷根?”林風撫摸著碑上的字,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突然想起母親留給他的玉佩,背麵似乎也刻著類似的紋路。“我娘說過,玄陰穀是上古‘斬靈陣’的核心,凡是靈根特殊的修士,進穀之後靈根會被陣法同化,變成沒有根基的‘無根之人’,再也無法動用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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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痕突然指向濃霧深處,語氣凝重:“那是什麼?”
濃霧裡,緩緩飄來無數盞紙燈,燈麵用墨筆畫著模糊的人臉,五官扭曲,看不真切。燈光是詭異的青綠色,在霧中搖曳不定,如同鬼火。紙燈越來越近,能聽到燈裡傳來細碎的嗚咽聲,像無數人在低聲啜泣,又像是在訴說著無儘的痛苦,聽得人心頭發緊。葉靈的機械環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紅光急促閃爍:“是‘憶魂燈’!裡麵鎖著被穀陣吞噬的修士殘魂,一旦被它們纏上,就會被迫重溫一生中最痛苦的記憶,直至心神俱裂!”
第一盞紙燈飄到林風麵前,燈麵上的人臉突然變得清晰——那是他小時候住的鎮子,被熊熊山火吞噬的畫麵,烈焰衝天,哭喊震耳。母親將他推出火場時的背影在火光中扭曲、模糊,最後化作一團灰燼。林風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腳步像被釘在原地,眼中隻剩下那片絕望的火海。
“林風!”君無痕的劍鞘狠狠撞在他背上,力道之大讓他一個踉蹌,從幻境中驚醒,“彆被迷惑!那是假的!”
綠火突然炸開,如同一道屏障將周圍的紙燈燒得劈啪作響,青綠色的火焰與綠火交織,散發出刺鼻的焦味。林風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腕正被鎖魂花的藤蔓緊緊纏住,根須已經鑽進了衣袖,刺得皮膚陣陣發麻。他急忙用黑玉去砸,金光閃過的瞬間,藤蔓像被燙到般急速縮回,卻在他手臂上留下一串細密的血洞,滲出的血珠剛一落地,就被泥土裡鑽出的細根吸得乾乾淨淨,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這石碑有問題!”葉靈突然大喊,聲音帶著驚恐,機械環投射出碑底的畫麵——無數條灰白色的根須從碑石內部穿出,像密密麻麻的血管般紮進地下,與周圍的鎖魂花藤蔓相連,“它在吸收我們的血!用我們的靈力滋養陣法!”
林風低頭看去,自己手臂上滲出的血滴落在泥土裡,竟順著根須的走向,彙成細小的溪流,源源不斷地往穀內淌去。石碑上的字跡突然變得鮮紅,仿佛用鮮血寫成,“生者無名”四個字像活過來般扭曲著,散發出詭異的紅光。霧中的紙燈突然加速,無數張人臉同時轉向他們,發出淒厲的尖嘯,震得人耳膜生疼。
君無痕將離火劍狠狠插在地上,綠火沿著地麵燒出一道環形火牆,暫時擋住了蜂擁而來的紙燈:“必須毀掉石碑!它是這外圍陣法的陣眼!”
林風摸出機械環裡僅剩的三根破靈針,這是葉靈用百種至陽草藥反複淬煉過的,針尖泛著幽藍的光,專克陰邪之物。“葉靈,你還記得‘破靈訣’的方位嗎?”
葉靈立刻點頭,指尖在已經黯淡的機械環上飛快跳動,報出方位:“左三右四,中五!按這個方位刺入!”
三人同時躍起,林風將破靈針精準地按在碑上“玄”字的凹槽裡,君無痕的離火劍順著“陰”字的筆畫間隙插入,葉靈則操控著最後一隻機械蛛鑽進碑底的裂縫,將殘存的所有靈力全部注入。當“破靈訣”的口訣念到最後一個字時,破靈針突然爆開,幽藍的光芒順著碑上的紋路蔓延,所過之處,黑色的泥漿瞬間凝固;離火劍的綠火則順著劍刃燒向碑頂,將鎖魂花的藤蔓燒成灰燼;機械蛛在底部發出刺耳的嘶鳴,將那些吸收血液的根須一根根扯斷、絞碎。
石碑開始劇烈搖晃,上麵的字跡像融化的蠟般流淌下來,發出“滋滋”的聲響。霧中的紙燈突然集體熄滅,化作點點熒光消散。緊接著,斷崖下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濃霧被震得四散開來,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邊緣的岩石上,刻著與林風玉佩背麵一模一樣的紋路,此刻正隱隱發光。
葉靈的機械環徹底暗了下去,再也發不出一絲光亮。她喘著氣,臉上卻露出笑容:“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穀口。”
林風望著洞口深處,那裡的黑暗濃稠得像有生命般湧動,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他摸了摸手臂上的血洞,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反而隱隱發燙,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皮膚下遊走。君無痕將離火劍拔出來,劍身上的綠火比之前明亮了數倍,映著他堅定的眼神:“進去看看?”
林風點頭,握緊懷裡的黑玉,玉佩傳來溫潤的觸感,仿佛在給予他力量。他知道,玄陰穀裡藏著的,或許不隻是魔卵的母巢,還有他身世的真相——母親臨終前曾說過,“找到玄陰穀的‘根’,你就會明白自己是誰,為何而活”。
洞口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吹起三人的衣袂,獵獵作響,像三麵即將揚起的戰旗,宣告著新的征程。而在他們身後,那半截殘碑終於徹底崩碎,化作滿地碎石。碎石間,飄出無數透明的影子,它們對著三人深深作揖,仿佛在致謝,然後漸漸消散在晨光裡——那是被陣法困住千百年的修士殘魂,終於得到了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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