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陰穀的霧裹著鐵鏽般的腥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林風的斷水劍斜插在岩壁裂縫裡,劍穗上的並蒂蓮沾著墨綠色的汁液——那是剛從噬靈藤上斬落的殘段,藤蔓斷口處滋滋冒著白煙,仿佛燒紅的烙鐵浸了冷水,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
“君無痕,左翼的噬魂花快撐不住了!”葉靈的機械環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全息投影在半空展開,畫麵裡十二株噬魂花已有七株的花瓣蜷成焦黑的團,原本殷紅如血的花蕊褪成死灰,“它們的‘食魂蕊’被鏡淵碎片汙染,再這樣下去,整個穀口的結界會被撕開一道口子!”
君無痕的離火劍在掌心轉了個圈,火星濺在潮濕的苔蘚上,燙出密密麻麻的小洞,綠火順著劍峰竄起半尺高:“讓開!”他突然低喝一聲,劍峰拖著焰尾衝向結界最薄弱的角落。那裡的霧氣正凝成實質,化作無數根冰針往結界裡鑽,每鑽透一根,穀內的光線便暗一分,岩壁上的符文也隨之黯淡些許。
林風抬手按了按左胸口的朱砂痣,那裡還殘留著鏡淵心燈的餘溫。從鏡淵脫困已過三日,可玄陰穀的霧卻一日濃過一日,濃到能看見霧中浮動的人臉——那些都是被鏡淵吞噬的修士殘魂,此刻正順著結界的縫隙往外爬,伸出的手爪上還掛著破碎的衣袍碎片。
“葉靈,查玄陰穀的地脈圖!”林風的指尖在機械環上飛快滑動,調出穀內靈力流動軌跡圖,圖上的紅點正沿著地脈往穀心彙聚,“這些殘魂不是憑空出現的,有人在引導它們,目標是穀心!”
機械環的投影突然劇烈閃爍,葉靈的聲音裹著電流雜音傳來:“找到了!穀心的‘碎鏡池’……有異常靈力波動,像是有人在……用鏡淵碎片重啟陣法!”
碎鏡池是玄陰穀的禁地。傳說上古時期,某位大能在此煉化一麵能映照三生三世的“妄心鏡”,鏡碎後,池水便成了收納破碎靈力的容器。林風小時候曾偷溜進去摸過池水,指尖被割出的傷口十年不愈,直到父親臨終前用心頭血點了他左胸的朱砂痣,那道傷口才化作淺淺的疤痕,如今想來,原是父親早就在為今日鋪路。
“君無痕,掩護我!”林風拔起斷水劍,劍穗的並蒂蓮突然無風自動,花瓣上浮現出母親木牌上的“守”字紋路,“葉靈,定位碎鏡池的防禦陣眼,我去看看是誰在搗鬼!”
離火劍的綠火在結界外炸開,形成一道短暫的火牆。那些霧中人臉撞上火牆,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暫時被逼退了數尺。君無痕的聲音從火牆後傳來,帶著明顯的喘息:“最多撐一炷香!你速去速回,我盯著結界!”
玄陰穀的霧會吃人。林風剛衝進霧裡,就感覺有無數隻冰涼的手在扯他的衣袍,那些手的指甲縫裡嵌著乾涸的血垢,觸到皮膚時像冰錐刺來。他揮劍劈開霧團,斷水劍的金光所過之處,霧中的人臉紛紛消散,露出底下盤根錯節的噬靈藤——這些藤蔓本該在百年前就被玄字堂修士燒絕,此刻卻像巨蛇般纏在古樹軀乾上,藤蔓的節疤裡,隱約能看見蜷縮的人影。
“是被吞噬的修士肉身……”林風的喉嚨發緊。他認出其中一棵古樹的樹乾上,嵌著半塊玄字堂的令牌,那是三年前失蹤的趙師兄的信物。趙師兄當年帶隊來玄陰穀探查,最後隻傳回一句“霧裡有鏡子”,便杳無音信。
原來他們從未離開,隻是成了噬靈藤的養料。
碎鏡池的霧氣更濃,濃到能凝結成水滴,滴在池麵上發出叮咚聲,像有人在敲碎玻璃。林風撥開最後一道霧簾時,心臟猛地一縮——池邊站著個穿玄字堂舊袍的老者,背對著他,手裡正把玩著塊巴掌大的鏡片,鏡片裡流轉著墨綠色的光,與噬靈藤汁液的顏色如出一轍,連流動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終於來了。”老者緩緩轉過身,臉上布滿溝壑般的皺紋,左眼是個黑洞洞的窟窿,右眼卻亮得驚人,瞳孔裡嵌著塊小小的鏡片,正映出林風錯愕的臉,“我還以為,心燈的傳人要躲到鏡淵徹底複蘇才敢露麵。”
林風握緊斷水劍,指節泛白:“是你在引導殘魂衝擊結界?你到底是誰?”
老者笑了,笑聲震得池麵泛起漣漪,那些漣漪裡浮出無數張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直勾勾地盯著林風,眼神裡帶著怨毒與渴望:“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胸前的心燈,是用誰的心頭血點的?”
左胸口的朱砂痣突然發燙,林風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模樣——他咳著血,指尖顫抖地在林風胸口畫符,血珠落在皮膚上,燙得像團火。那時候林風才知道,父親不是普通的藥農,而是玄字堂最後一任“守鏡人”,而他胸口的朱砂痣,是用父親心頭血點燃的心燈。
“與你何乾!”林風揮劍刺向老者,斷水劍的金光卻在距老者三尺處被無形的屏障擋住。池麵的漣漪突然豎起,化作一麵水鏡,鏡中映出個披頭散發的少年,正舉著劍刺向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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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十二歲那年,”老者的聲音像蛇信子般舔過林風的耳廓,“你以為母親拋棄了你,偷偷潛入玄字堂想殺她泄憤。若不是你父親用畢生靈力護住你母親的殘魂,她早已魂飛魄散在你的劍下。”
水鏡碎裂,又重組出另一幅畫麵:十五歲的林風跪在父親墳前,手裡攥著張寫滿“不孝子”的紙,肩膀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而遠處的樹後,母親的虛影正捂著嘴無聲地哭,她的魂魄被鏡淵碎片纏成繭,連靠近兒子三尺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自怨自艾。
“夠了!”林風的斷水劍開始顫抖,金光忽明忽暗。他一直以為父親是病逝的,卻沒想過,父親是為了護他、護母親的殘魂,耗儘靈力對抗鏡淵碎片才……
“不夠。”老者的鏡片突然對準林風的左眼,鏡麵射出一道綠光,映出結界外的景象,“你再看看這個——你以為君無痕是真心幫你?他是玄字堂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就像當年安插在我身邊一樣!”
水鏡裡,君無痕正站在結界外,離火劍的綠火明明滅滅,他的指尖在機械環上快速滑動,調出的竟是林風這三日的靈力波動圖,每一次心燈亮起的節點都被紅圈標注。而他的耳後,露出一塊與老者右眼相同的鏡片,正反射著詭異的光。
“不……不可能!”林風後退半步,踩碎了塊池邊的碎石。那碎石裡嵌著根細小的骨頭,看形狀,像是孩童的指骨,不知是哪個被鏡淵吞噬的無辜孩子。
“沒什麼不可能的。”老者向前一步,空洞的左眼眶對著林風,仿佛要將他的魂魄吸進去,“玄字堂創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培養‘心燈容器’。你父親、你母親,還有你,都是容器。君無痕的任務,就是確保你能順利接過鏡淵的控製權,成為新的‘守鏡人’,永世困在這玄陰穀裡。”
他舉起手中的鏡片,鏡片裡的墨綠色光芒突然暴漲,池麵的水鏡紛紛碎裂,化作無數細小的鏡片懸浮在空中,每片鏡片裡都映著個不同的林風——有在玄字堂被師兄推搡的,有對著母親虛影哭泣的,有舉劍刺向君無痕的,甚至有個鏡片裡的林風正站在碎鏡池邊,將心燈挖出來遞給老者……
“這些都是你的‘妄心’,”老者的聲音裹著蜜糖般的蠱惑,“鏡淵能幫你實現任何願望。你想讓母親複活嗎?想讓君無痕對你掏心掏肺嗎?想讓那些欺負過你的人挫骨揚灰嗎?隻要你交出心燈,這些都能實現。”
懸浮的鏡片突然合攏,形成一麵巨大的鏡子,鏡子裡的林風正舉著斷水劍,刺向結界外的君無痕。君無痕的離火劍還在燃燒,卻沒有回頭,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幕,甚至微微側過身,露出更易下手的後心。
林風的指尖冰涼,斷水劍的金光幾乎要熄滅。他想起父親墳前的那句話——“根在己心”,可如果這顆心從一開始就是彆人設計的容器,那他這麼多年的掙紮,又算什麼?
左胸口的朱砂痣突然劇痛,像是有團火要燒穿皮肉。林風低頭,隻見痣上的金光順著斷水劍蔓延,劍穗的並蒂蓮突然完全綻放,花瓣上的“守”字紋路裡,滲出點點紅光——那是母親木牌裡的靈力,與心燈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在半空凝成一道小小的光人。
是母親的虛影。她穿著玄字堂的舊袍,袖口磨出的毛邊還是林風小時候偷偷剪壞的樣子。她沒有說話,隻是笑著,抬手輕輕撫摸林風的臉頰,像他小時候發燒時那樣,指尖帶著令人安心的暖意。
“我想起來了。”林風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平靜得像碎鏡池的水,“父親說‘根在己心’,不是說心是彆人種下的根,而是說,哪怕心被戳得千瘡百孔,也要守住最後那點光。”
斷水劍的金光驟然爆發,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像陡然升起的太陽。那些懸浮的鏡片在金光中紛紛碎裂,露出底下被囚禁的魂魄——有趙師兄,有當年和母親一起被困的修士,還有無數個被鏡淵吞噬的無辜者。他們的眉心都有點點微光,那是未被汙染的靈根碎片,此刻正隨著金光輕輕顫動,仿佛在呼應。
“你利用鏡淵碎片煉化魂魄,就是為了重鑄妄心鏡,掌控所有心燈傳人,對不對?”林風的劍峰直指老者的右眼,那裡嵌著的鏡片正劇烈震顫,“但你錯了,玄字堂的‘守鏡人’從來不是容器,是守護者。我父親、母親,他們犧牲自己,不是為了讓你這種人掌控鏡淵,是為了有朝一日徹底毀掉它!”
老者的臉色第一次變得扭曲:“你敢!妄心鏡若碎,所有心燈傳人都會一同湮滅!”
“我為什麼不敢?”林風的左胸口爆出一團金光,心燈的光芒與斷水劍合二為一,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光柱,直衝老者手中的鏡片,“我娘教過我,遇到吞噬魂魄的邪物,就該用火燒個乾淨!”
金光撞上鏡片的刹那,老者發出淒厲的慘叫,右眼的鏡片迸裂,碎片紮進他的眼眶,湧出墨綠色的汁液,像被戳破的毒囊。池麵的水鏡徹底崩潰,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白骨,那些白骨突然開始發光,與林風的金光呼應,在池邊形成一道巨大的法陣,陣紋裡浮出四個古字——“鎮魂滅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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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鎮魂滅妄陣’!”葉靈的聲音從機械環裡傳來,帶著難以抑製的驚喜,“這些白骨是當年被鏡淵吞噬的修士遺骸,他們的靈根碎片一直在等能激活法陣的人!”
法陣啟動的瞬間,噬靈藤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化作黑色的灰燼;霧中的人臉發出解脫的歎息,化作點點星光衝向天際,像一群遲來的流星;老者的身體在金光中寸寸消散,隻剩下一句不甘的嘶吼:“玄字堂不會放過你的……”
林風站在碎鏡池邊,看著那些星光消散的方向。左胸口的朱砂痣漸漸冷卻,斷水劍的金光也恢複了常色。他撿起一塊老者碎裂的鏡片,鏡片裡映出的,是個嘴角帶笑的自己,眼底沒有了迷茫,隻有一片清明。
“君無痕,”林風對著機械環說,聲音還有些沙啞,“結界怎麼樣了?”
機械環裡沉默了片刻,傳來君無痕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沒事了。林風,對不起,我……”
“回去再說。”林風打斷他,抬頭望向玄陰穀的天空。霧散了,第一縷陽光正落在碎鏡池的水麵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母親木牌上的紋路,溫柔而堅定。
他知道,事情還沒結束。老者口中的“玄字堂”,君無痕未說出口的秘密,還有母親留在木牌裡的未儘之言,都在前方等著他。但此刻,林風的心裡很平靜。
因為他終於明白,所謂“無根”,從來不是沒有依靠,而是在看清所有真相後,依然選擇守住心裡的那點光。
遠處的結界外,君無痕收起離火劍,耳後的鏡片早已碎裂,化作一道淺淺的疤痕。他望著林風的方向,指尖在機械環上猶豫許久,最終調出一條加密信息,收件人是玄字堂的最高長老,內容隻有四個字:
“心燈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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