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煤窯出來時,褲腳還沾著焦黑的煤渣,陳陽捧著合二為一的木牌,指腹反複摩挲著“林陳”二字,紅水凝成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暗金,像誰在上麵鍍了層血。他突然蹲下身,把木牌往土裡按,指甲摳進泥裡,指縫滲出血珠混著土渣:“我媽說過,這牌子要埋在見得著太陽的地方,不然會發黴。”
我正想勸他彆太用力,你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往東邊指——那裡的晨霧裡站著個穿黑褂子的老頭,背著手,腳邊堆著串鏽鎖,鎖鏈纏成麻花,每把鎖上都刻著個“李”字。
“是李老板的爹。”你聲音壓得低,桃木劍在鞘裡“嗡嗡”震,“去年冬天他來煤窯鬨過,說兒子死得冤,要挖林晚父親的墳泄憤。”
老頭沒看我們,隻是蹲下身,把鏽鎖往土裡埋,每埋一把就念叨一句:“我兒的債,得用仇家的骨頭還。”鎖齒刮著泥土,發出“咯吱”的響,像在啃什麼東西。
陳陽猛地站起來,木牌在手裡攥得發白:“我外公的墳早遷走了!你找錯地方了!”
老頭慢慢回頭,臉皺得像核桃,眼睛裡蒙著層白翳,卻精準地盯著陳陽:“遷走了?那這鎖上的血是誰的?”他踢了踢腳邊的鎖,鎖身突然滲出暗紅的水,順著鎖孔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個“李”字,“我兒臨死前說,殺他的人,骨頭縫裡都帶著煤渣味。”
這話像根針,紮得陳陽往後退了半步——林晚父親當年在煤窯背煤,指甲縫裡的煤渣這輩子都沒洗乾淨。
“不是他!”陳陽的聲音發顫,木牌上的“林”字突然變暗,“我外公是好人,他救過礦上的人!”
“好人?”老頭冷笑,從懷裡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半塊染血的衣襟,“我兒死時攥著這個,上麵的煤渣和你外公指甲縫裡的一模一樣!”
布包剛展開,就見衣襟上的血突然活了,順著布紋爬出來,在地上聚成個“殺”字。你突然拽我往後跳,腳邊的土地“啵”地裂開道縫,鑽出根黑藤,藤上纏著把小鎖,鎖孔裡嵌著片指甲——是林晚的,她右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去年冬天削柴時不小心砍的。
“是‘鎖魂藤’!”你揮劍斬斷黑藤,斷口處冒出綠煙,“他把林晚的指甲嵌進鎖裡,是想讓她替李老板償命!”
老頭笑得更凶了,白翳後的眼睛閃著光:“這鎖叫‘子母鎖’,子鎖纏仇人血,母鎖埋我兒墳前,隻要鎖芯合上,就能換命。”他邊說邊往陳陽那邊挪,腳邊的鏽鎖全立了起來,鎖芯“哢噠”轉動,像在咬牙齒。
陳陽懷裡的木牌突然發燙,“林陳”二字亮得刺眼,他像被燙到似的鬆手,木牌落地的瞬間,裂開的土地裡突然鑽出無數隻手,抓著鏽鎖往我們這邊拖,鎖鏈在地上拖出“嘩啦啦”的響,像有無數人在拉纖。
“彆碰鎖鏈!”你一劍劈斷纏向我的鎖鏈,斷口處濺出黑油,沾在鞋上燒出個洞,“這鎖喂過屍油,碰了會爛手!”
我趕緊往回撤,卻見陳陽被鎖鏈纏上了腳踝,他彎腰去解,手指剛碰到鎖身,指尖就冒出白煙,疼得他嗷嗷叫。老頭趁機撲過來,手裡的布包往陳陽臉上捂:“讓你外公來換!不然就拿你抵命!”
布包離陳陽隻剩半尺時,地上的木牌突然炸開,紅光裡飛出兩個影子——是林晚父親和陳陽母親,一個舉著礦燈,一個攥著斧頭,當年他們在煤窯救人的樣子。林晚父親的礦燈照在老頭臉上,白翳瞬間化了水,露出雙渾濁的眼,他突然尖叫起來:“是你!你沒死!”
“我死在塌方裡時,你兒正往我嘴裡塞石頭。”林晚父親的聲音像從悶罐裡出來,帶著煤渣的澀,“但我欠他的錢,早用命還了——那天他本想炸塌整個煤窯,是我用身子頂住了支柱。”
陳陽母親舉著斧頭劈向鎖鏈,斧頭落下的地方,鏽鎖全化成了灰:“我兒的債,輪不到你來算。”她的影子穿過陳陽的身體,往老頭那邊飄,“你兒當年強占礦洞,害死三個礦工,這債,該用你的命來還。”
老頭嚇得往後縮,懷裡的布包掉在地上,露出裡麵的東西——不是衣襟,是半塊帶血的礦燈玻璃,上麵刻著個“李”字,正是當年被害死的礦工之一的遺物。影子們突然從地裡湧出來,全是缺胳膊少腿的礦工,圍著老頭轉圈,嘴裡哼著挖礦的號子,調子越來越急,像在催命。
鏽鎖“劈啪”炸開,老頭在號子裡抱著頭蹲下去,嘴裡胡亂喊著:“我兒沒錯!是他們擋路!”喊著喊著就沒了聲,等影子散開,地上隻剩堆鏽鐵,鎖孔裡的指甲化成了灰。
陳陽腳踝的鎖鏈已經鬆開,他撿起地上的木牌,裂開的縫正慢慢合上,“林陳”二字的光柔和下來,像被晨露洗過。林晚父親的影子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陳陽突然紅了眼,蹲在地上捂住臉。
你碰了碰我,往東邊瞥——林晚父親的影子正往煤窯深處走,陳陽母親跟在後麵,兩人的身影在礦道入口處漸漸淡了,像融進了晨光裡。
“他說什麼了?”我問陳陽。
他抹了把臉,聲音啞得厲害:“我外公說……當年他頂支柱時,看見我媽揣著木牌跑進來,他喊‘彆過來’,可我媽還是衝了……”
木牌徹底合上了,紅水凝成的紋路變成淺金色,像陽光曬透的琥珀。陳陽把它埋在野花底下,拍了拍土:“我媽總說,好債壞債,總得有個了結。”
往回走時,你突然說:“其實老頭也沒說錯,子母鎖確實能換命——但得是自願的。”
我想起林晚父親頂住支柱的樣子,突然懂了。有些債,從來不是被逼的,是心甘情願扛的。就像那木牌上的字,看著是血寫的,其實藏著光。
往生堂的門開著,簷角的銅鈴被風吹得輕響,像在說“回來了”。你推開門時,陽光正好落在案台上的桃木劍上,劍穗晃了晃,把光斑抖得滿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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