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底下的黑洞裡,腥氣突然變濃,像有桶陳年老血被打翻。我剛撬開第三塊青磚,指尖就觸到個冰涼的東西——不是木頭也不是石頭,表麵滑膩膩的,裹著層黏液,在手電筒光下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這是……陶土?”老光棍湊過來,煙鍋在鞋底磕了磕,“咋黏糊糊的?像是剛從泥裡撈出來的。”
我用鑷子夾起一塊碎片,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極淡的杏仁味鑽進鼻腔——是密陀僧的味道,舊時匠人常用來給陶俑上釉。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掰下來的,斷麵還沾著幾根灰白的毛發,細看竟帶著毛囊,像是從活人頭上薅下來的。
“哢嗒。”
戲台的橫梁突然晃了晃,掛在上麵的殘幡飄落,露出背麵用朱砂畫的符咒,紅得發黑,邊角卷成了螺旋狀,像被人嚼過。老光棍突然指著我的鞋:“你看!”
鞋麵上不知何時爬滿了細小紅蟲,約摸米粒大小,通體透明,正往褲腿裡鑽。我猛地跺腳,蟲子卻像焊在布上似的,用手一撚,“啪”地爆出血水,濺在青磚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是‘血陶蟲’!”老光棍臉色煞白,往後縮了縮,“聽說魏班主當年燒陶俑時,往窯裡扔過活人指甲,這些蟲子就是陶土吸了血氣變的……”
話音未落,黑洞裡突然傳出“嗚——”的聲響,像陶笛被捂住了吹口,悶得人胸口發緊。手電筒往深處照去,赫然立著一排陶俑,約莫半人高,個個閉著眼,嘴角卻咧到耳根,露出兩排尖牙。最前麵的陶俑穿著褪色的戲服,脖頸處有道環形凹陷,像是被勒過的痕跡——正是魏班主的模樣。
“它們在呼吸!”我盯著陶俑胸口,那裡竟有微弱的起伏,衣紋褶皺裡滲出的黏液,正慢慢凝成絲線,織成一張透明的網,往我們腳邊爬。
老光棍哆嗦著摸出火折子,剛要點燃,陶俑群突然“哢”地轉動脖頸,眼睛齊刷刷睜開——眼窩裡沒有瞳仁,隻有兩團蠕動的血紅色肉蟲,正順著眼眶往外爬。
“跑!”我拽著老光棍往後退,陶俑卻邁動腳步追了上來,黏土做的腳掌踩在地上,發出“咚咚”的悶響,每一步都震得青磚縫裡冒出更多血陶蟲。最前麵的魏班主陶俑突然張開嘴,裡麵沒有舌頭,隻有密密麻麻的蟲腿在蠕動,像團活的毛線球。
退到戲台入口時,我突然被什麼東西絆倒,低頭一看,是個斷了頭的陶俑,脖頸斷麵處嵌著枚銅錢,上麵刻著“光緒年製”。老光棍突然喊道:“是替身俑!魏班主當年用活人做了替身,這些陶俑是來討命的!”
陶俑群越來越近,黏液織成的網已經纏住我的腳踝,血陶蟲順著網線往上爬,小腿處傳來針紮似的疼。我摸出隨身攜帶的糯米粉,猛地撒向陶俑——糯米遇著血氣會發燙,果然,陶俑身上冒出白煙,動作慢了半拍。
“往窯廠跑!”老光棍指著鎮子西頭,“那裡有未熄滅的窯火,能燒了這些玩意兒!”
我們往窯廠狂奔,身後陶俑的腳步聲像擂鼓,黏液網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沾著血陶蟲,看著像條巨型蜈蚣。快到窯廠時,我回頭望了一眼,隻見魏班主陶俑的腦袋突然從脖頸上掉下來,滾了幾圈停在戲台邊,眼窩裡的血蟲爬出來,在地上拚出“還我頭來”四個字。
窯廠的窯門還敞著,裡麵紅光熊熊,是燒陶剩下的餘火。我拽著老光棍衝進去,轉身將窯門關上,用鐵棍彆住。陶俑們撞在門上,發出“砰砰”的巨響,黏土碎屑簌簌往下掉。
“得把火弄旺!”老光棍往窯裡添柴,火光映得他臉通紅,“這些陶俑怕高溫,燒化了就成普通陶土了!”
我往窯火裡扔了把硫磺粉,火苗“騰”地竄高,舔舐著窯壁。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弱,取而代之的是“滋滋”的融化聲,像黃油滴進熱鍋。不知過了多久,撞擊聲徹底消失,門縫裡滲出灰色的粉末,是陶俑融化後留下的。
我癱坐在地上,看著窯火漸漸平息,灰燼裡浮出些細小的骨頭渣——魏班主當年果然沒跑,他被封在了陶俑裡,連帶著那些被他害了的人,一起困在黏土裡,成了永遠的囚徒。
老光棍撿起塊陶俑碎片,上麵還沾著半根頭發:“這下……總算安生了。”
話音剛落,窯角突然傳來“哢噠”一聲,一塊沒燒透的陶片裂開,露出裡麵嵌著的半截玉佩,上麵刻著個“魏”字。玉佩在火光中閃了閃,化作一縷青煙,飄出窯外,像是終於鬆了口氣。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們打開窯門,外麵的青磚地上,隻有一層薄薄的陶土灰,被晨風吹過,揚起又落下,像一場遲來的葬禮。
隻是誰也沒注意,灰堆裡藏著枚完整的銅錢,“光緒年製”四個字,在朝陽下泛著冷光。
喜歡屍叔多指教請大家收藏:()屍叔多指教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