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西頭的陳家老宅要拆了,陳家後人雇了些人來清東西,卻在正廳的屏風後發現個暗格,裡麵藏著塊繡屏。那繡屏是雙麵繡,正麵繡著“百鳥朝鳳”,金線銀線織得活靈活現,可背麵卻用烏絨線繡著片漆黑的林子,林子裡隱約有個穿紅衣的人影,細看竟在慢慢移動。
我接到消息趕過去時,幾個雇工正圍著繡屏犯怵。“這玩意兒邪門得很,”一個戴草帽的雇工搓著手,“昨兒半夜,我們聽見屋裡有哭聲,推門進來就見這繡屏上的紅線在自己抽絲,正麵的鳳凰眼睛突然冒紅光,嚇得我們連夜就跑了。”
繡屏立在老宅的八仙桌上,約莫一人高,邊框是酸枝木的,摸著卻冰涼,像剛從冰窖裡撈出來。我湊近看正麵,百鳥的羽毛層次分明,鳳凰的尾羽用了“盤金繡”,針腳密得透光,可等我眨了眨眼,再看時,鳳凰的喙尖竟多了滴血紅的珠繡,像剛啄過什麼活物。
“翻麵看看。”同行的老繡娘周嬸遞過帕子,“我年輕時在蘇州學過繡活,這背麵的黑林子繡得蹊蹺,用的是‘打籽繡’,每顆籽都是用頭發絲纏的,細看能瞧見頭發根根分明。”
我扶著繡屏翻麵,背麵的烏絨黑得發沉,像化不開的墨。林子裡的紅衣人影比剛才清晰了些,能看出是個女子,手裡攥著把剪刀,正往一棵老槐樹下走。周嬸突然“咦”了一聲,指著人影的鞋尖:“這是‘三寸金蓮’啊,看樣式是前清的繡法,可這針腳……”她拈起根脫線的線頭,“這線是機器紡的,前清哪來這線?”
話音剛落,屋外突然刮起陣風,老宅的窗戶“哐當”撞了一下,繡屏上的黑林子竟跟著晃了晃,像水波蕩漾。紅衣人影突然轉過身,臉對著我們,可五官處卻是片空白,隻有兩點猩紅的繡線,像沒眼白的鬼。
“媽呀!”一個雇工嚇得跌坐在地,“她轉過來了!”
我按住繡屏不讓它晃動,指尖觸到屏麵,竟感到一陣刺骨的冷,比冬天的冰麵還寒。再看正麵,原本朝鳳的百鳥不知何時掉轉了頭,個個對著鳳凰齜著尖喙,像是要啄碎那身華羽。
“這屏上的東西活了。”周嬸的聲音發顫,“我奶奶說過,用活人頭發繡的東西,要是繡進了怨氣,就會成‘活繡’。你看這黑林子,邊緣的針腳在動,像在往外擴。”
果然,背麵的黑林子邊緣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啃噬著木質邊框,烏絨線爬過的地方,酸枝木竟變得焦黑,像被火燒過。紅衣人影手裡的剪刀突然閃了下寒光,竟是用亮片繡的,在昏暗的屋裡格外刺眼。
“她要剪什麼?”我盯著老槐樹,那樹乾上用銀線繡著圈年輪,每圈年輪裡都藏著個極小的“死”字。人影走到樹下,剪刀猛地紮向年輪,繡屏突然劇烈晃動,正麵的鳳凰“嗷”地一聲尖嘯——那聲音絕不是木頭能發出來的,像真鳥被掐住了喉嚨。
百鳥突然撲騰起來,金線銀線紛飛,竟從屏上飛了出來,在屋裡盤旋。有的鳥翅膀掃過燭火,瞬間燃成火球;有的鳥喙啄向我們,被周嬸用帕子擋開,帕子上立刻多了個洞。
“快把屏翻回去!”周嬸大喊,“正麵的活物出來了,背麵的怨氣壓不住了!”
我和兩個雇工合力翻轉繡屏,背麵的黑林子剛對上正麵,那些飛出來的鳥就像被無形的線拽著,紛紛往屏上撞,“砰砰”直響,撞碎的鳥身化作金粉銀粉,落在黑林子裡,竟讓那片漆黑淡了些。紅衣人影的動作慢了下來,剪刀懸在半空,像是被什麼絆住了。
“這是陰陽繡!”周嬸突然明白過來,“正麵繡陽,背麵繡陰,陽麵的活物鎮著陰麵的怨氣,剛才翻麵太急,鎮不住了!”她抓過桌上的紅線,“快,把飛出來的鳥繡回去!”
我接過紅線,周嬸教我用“鎖針繡”,每繡回一隻鳥,正麵的鳳凰就安定一分,背麵的黑林子也退回去一寸。等最後一隻鳥歸位,紅衣人影手裡的剪刀“當啷”掉在屏上,化作片烏絨,再看那老槐樹,年輪裡的“死”字竟變成了“生”。
屋外的風停了,繡屏恢複了平靜,隻是正麵的鳳凰尾羽少了幾根,背麵的黑林子邊緣多了圈金線,像道圍欄。周嬸摸著屏麵歎氣:“這繡屏怕是繡著個屈死的女子,她生前被鎖在林子裡,死後怨氣附在屏上,繡匠想用陽間的百鳥鎮著她,可機器線不經久,鎮了幾十年就撐不住了。”
雇工們不敢再碰,陳家後人聞訊趕來,聽了經過,決定不拆這屏風,就留在老宅地基裡,用水泥封起來。埋下去那天,我最後看了眼繡屏,正麵的鳳凰正低頭梳理羽毛,背麵的黑林子裡,紅衣人影似乎笑了,手裡的剪刀變成了朵繡線紮的花。
後來聽說,老宅拆到地基時,挖出的水泥塊裡嵌著片金羽毛,誰碰誰就會夢見片林子,林子裡有個穿紅衣的女子在繡花,繡的正是“百鳥朝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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