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在凍土上碾出兩道深痕,最後卡在一截露出地麵的白骨上。我推開車門,冷風像無數細針紮在臉上,遠處的荒原儘頭豎著片黑黢黢的林子,林子裡隱約有光在晃,不是火光,是種發綠的冷光,像浮在水麵的磷火,卻又比磷火更稠,凝在半空不會散。
“那是腐燈塚。”阿硯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他正用布擦著獵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老輩人說,那兒埋著被活埋的守燈人,墳頭長出來的燈草會結燈籠,燈籠裡裹著他們的骨頭,到了夜裡就自己亮起來。”
我裹緊了圍巾,腳下的凍土凍得邦硬,踩上去“咯吱”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林子裡的綠光越來越近,能看清是掛在矮樹上的燈籠,燈籠皮透著層詭異的肉色,邊緣還沾著些暗紅色的纖維,像沒剝乾淨的筋膜。
“彆碰那些燈籠繩。”阿硯跟上來,獵槍上了膛,“繩是用筋做的,碰了就會纏上手腕,越掙越緊,直到把骨頭勒斷。”
話音剛落,一陣風卷過林子,燈籠們突然齊齊轉向我們,燈籠麵上映出模糊的人臉,五官扭曲著,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冷光透過肉皮照出來,把周圍的樹枝都染成了青綠色,樹枝上掛著的東西晃了晃——是些風乾的手,五指蜷縮著,指甲縫裡嵌著黑泥,每個手腕處都留著圈深紫色的勒痕。
“他們就是碰了繩的人。”阿硯的聲音壓得極低,槍口對著最近的一盞燈籠,“守燈人埋在底下,怨氣重,這些燈籠是他們引路人的幌子,等你靠近了,就從土裡伸出手抓腳踝,把人拖進墳裡當新的守燈人。”
我盯著一盞離得最近的燈籠,燈籠皮上的人臉漸漸清晰,竟是我小學時失蹤的同桌,他當年就是在放學後去荒原玩,再也沒回來。燈籠裡的綠光晃了晃,他的嘴動了動,像是在說“救我”,眼角的位置滲出些暗紅色的液珠,順著燈籠皮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雪水裡,融出一個個小小的血洞。
“彆看!”阿硯突然拽了我一把,我踉蹌著後退,撞在棵樹上,樹乾傳來陣黏膩的觸感,低頭一看,樹皮裡嵌著密密麻麻的牙齒,每個齒縫裡都塞著碎布,“這樹是用守燈人的骨頭拚的,樹皮是他們的皮鞣製的!”
那盞映出同桌臉的燈籠突然飄了過來,燈籠繩像蛇一樣伸直,朝著我的手腕纏過來。我揮刀去砍,刀刃劈在繩上,發出“悶響”,像是砍在生肉上,繩斷口處湧出些淡黃色的黏液,濺在雪地上,“滋滋”地冒著泡,積雪融化的地方露出底下的黑土,土裡伸出無數隻蒼白的手,指甲縫裡帶著泥,正往我腳邊爬。
“開槍!”阿硯喊了一聲,獵槍“砰”地響了,子彈打穿了燈籠,燈籠皮破了個洞,露出裡麵的東西——不是骨頭,是團蠕動的肉,肉裡嵌著節指骨,指骨上還套著枚我認得的塑料戒指,那是我當年送給同桌的生日禮物。
燈籠破了之後,同桌的臉在綠光裡扭曲成怪物的模樣,尖嘯著撲過來,周圍的燈籠們也跟著躁動,燈籠繩紛紛伸直,像無數條筋腱在空中揮舞,樹乾裡的牙齒開始“咯咯”作響,像是在磨牙。阿硯拉著我往林子深處跑,他說墳地中心有口井,井裡鎖著最早的那個守燈人,隻要把他的骨頭撈出來燒掉,這些燈籠就會滅。
腳下的黑土越來越軟,每一步都陷進去半隻腳,那些從土裡伸出來的手越來越多,有的抓住了我的靴跟,指甲幾乎要摳進皮革裡。我能感覺到它們的指尖帶著凍土的寒氣,還有種腐爛的甜腥味,像夏天餿了的肉。
跑過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時,地麵突然塌陷,阿硯反應快,拽著我往旁邊跳,塌陷處露出個黑黢黢的坑,坑裡堆滿了人骨,層層疊疊像座小山,最上麵躺著個穿校服的身影,正是我同桌,他的手腕被筋繩勒得血肉模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天空,嘴裡還咬著半塊沒吃完的橡皮。
“他剛被拖進來沒多久。”阿硯的聲音發顫,“守燈人會先讓舊識的幻象引你,降低戒心……”
話沒說完,所有的燈籠突然熄滅了,林子裡陷入一片漆黑。隻有那口井的方向透著點紅光,像有火在燒。我們摸黑往那邊走,腳下踢到些圓滾滾的東西,彎腰一摸,是顆顆頭顱,天靈蓋都被掀開了,裡麵空空的,隻積著些黑泥。
井邊立著塊石碑,碑上刻著“永守燈明”四個字,字縫裡嵌著頭發。井口蓋著塊鏽跡斑斑的鐵板,鐵板上焊著七根鐵鏈,鏈環上纏著些破爛的布條,風吹過,布條發出“嗚嗚”的聲,像女人在哭。阿硯用獵槍撬開鐵板,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腐臭湧上來,井裡果然有紅光,是堆在井底的骨頭在發光,骨頭堆上坐著個黑影,背對著我們,正在用根骨頭剔牙。
“來了新的?”黑影轉過身,臉是塊拚湊起來的人皮,左眼是玻璃珠,右眼是顆動物的眼球,他咧開嘴笑,露出滿口尖牙,“剛好,上一個守燈人快爛透了,你們誰來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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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的骨頭突然“嘩啦啦”地響,像在鼓掌。那些從土裡伸出的手順著井壁爬下去,托著些新鮮的皮肉,堆到黑影腳邊。黑影拿起塊還在抽搐的肉,往嘴裡塞,血順著下巴滴在骨頭上,骨頭的紅光更亮了。
阿硯舉起獵槍對準黑影,手卻在抖——他的腳踝不知何時被根筋繩纏住,繩的另一端連著井底,正被往下去。我揮刀去砍繩,黑影突然笑了:“彆費勁了,你們的朋友已經在下麵等著了。”
他指了指井底,我順著紅光往下看,同桌的身影在骨頭堆裡掙紮,無數隻手按住他,正往他天靈蓋裡填黑泥。他看見我,嘴型動著,這次不是“救我”,是“快跑”。
筋繩突然收緊,阿硯被拽得往前踉蹌,我撲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卻被一股巨力帶著往井口滑。黑影嚼著肉,含糊不清地說:“兩個正好,一個點燈,一個添油……”
他說的“油”,是從井底滲出的暗紅色液體,正順著井壁往上爬,沾到哪裡,哪裡的石頭就開始融化,露出底下蠕動的血肉。我的靴底被“油”沾到,立刻開始冒煙,皮革融化的臭味混著血腥味鑽進鼻腔,讓人胃裡翻江倒海。
阿硯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打火機,點燃了纏在獵槍上的布條,朝著黑影扔過去:“燒了這老東西!”火焰在空中劃過弧線,落在黑影身上,他瞬間被點燃,發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人皮燒得卷起來,露出裡麵的骨架,骨架上還纏著無數根筋繩,燒得“劈啪”作響。
井底的紅光漸漸暗下去,筋繩失去了力氣,我和阿硯趁機往後退。那些從土裡伸出的手開始縮回,燈籠們一個個熄滅,樹乾裡的牙齒不再作響。隻有那口井還在冒著黑煙,煙裡飄出些燒焦的布片,其中一片落在我手上,是塊校服碎片,上麵繡著我同桌的名字。
走出林子時,天已經亮了,凍土上的車轍還在,隻是上麵多了些暗紅色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林子深處,像在邀請人再進去看看。阿硯的腳踝留著圈深紫色的勒痕,我幫他包紮時,發現那痕跡像朵花,和燈籠皮上滲血的花紋一模一樣。
“這痕消不掉。”阿硯看著傷口,眼神複雜,“老輩人說,被守燈人纏過的,一輩子都帶著記號,到了夜裡,他們會順著記號來找……”
他的話沒說完,我突然看見車後座的鏡子裡,映出盞發綠的燈籠,正掛在車頂上,燈籠皮上的人臉,是阿硯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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