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儘頭的風帶著鐵鏽味,我攥著那枚徹底涼透的玉佩,指腹磨過上麵模糊的刻痕——那是阿硯失蹤前最後刻下的記號,如今隻剩塊冰冷的石頭。腳下的土地越來越軟,像是踩在泡發的腐肉上,每一步都陷得更深,鞋幫沾著的黑泥裡混著些灰白色的纖維,細看竟像是撕碎的棉絮,卻帶著股漚爛的腥甜。
遠遠望見片矮矮的木柵欄,柵欄樁子是削尖的人骨,頂端嵌著顆顆發黑的顱骨,眼窩對著來路,像是在“看”著每個靠近的活物。柵欄裡沒有莊稼,隻有一片深褐色的土壤,土麵鼓著個個墳包似的凸起,每個凸起上都插著根肋骨做成的木牌,牌上用暗紅的汁液畫著扭曲的符號,風一吹,符號像是在牌上蠕動。
“這是殖場。”腦海裡突然閃過阿硯曾說過的話,那時他指著舊地圖上的標記,聲音發緊,“不是種莊稼的,是‘種’活物的。”
剛跨過柵欄,腳踝就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是從土裡鑽出來的細根,嫩白色,帶著晶亮的黏液,正順著鞋縫往裡鑽。我揮刀砍斷,根須斷口處立刻湧出些淡黃色的液汁,濺在地上,土麵竟“滋滋”冒起白煙,鼓起個新的小土包。
土包裡突然裂開道縫,縫裡鑽出隻手掌大小的東西——像隻剝了皮的青蛙,渾身紅肉外翻,卻長著人的指節,正用吸盤似的肚皮貼著地麵爬,爬過的地方留下道透明的黏液,黏液裡浮著些細小的牙齒。它抬起頭,沒有眼睛,隻有個黑洞洞的嘴,“哢噠”咬了口落在地上的根須,嘴部的肌肉外翻著蠕動,像朵爛掉的花。
“蝕骨蟲的幼體。”阿硯的聲音像是從地底滲出來的,帶著土腥味,“它們靠啃食埋在土裡的骨頭長大,成年後會鑽進活物的關節縫……”
話音未落,周圍的土包突然接二連三地裂開,無數隻“剝皮蛙”爬了出來,密密麻麻鋪成片紅肉的海洋,黏液在陽光下泛著油光,空氣中的腥甜變得濃烈,幾乎讓人窒息。我揮刀劈砍,刀刃上立刻沾滿滑膩的肉漿,那些蟲被劈成兩半,卻能各自蠕動著往我這邊爬,斷口處很快長出新的肉芽,像是在自我修複。
退到柵欄邊時,後腰突然被撞了一下。回頭看見根碗口粗的肉色根莖從土裡鑽出,頂端頂著顆籃球大的肉瘤,肉瘤上布滿了細密的小孔,每個孔裡都嵌著隻眼球——有嬰兒的、老人的、動物的,此刻都直勾勾地盯著我,瞳孔裡映出我驚惶的臉。
“母株醒了。”阿硯的聲音帶著絕望,“那些眼球是它收集的‘養分’,它能通過眼球看見活物的記憶……”
果然,那些眼球突然開始轉動,瞳孔裡閃過些零碎的畫麵:阿硯在火堆旁給我烤餅、我們在破廟裡躲雨、他最後轉身衝進黑霧時的背影……畫麵最後定格在片漆黑,像是他被什麼東西吞噬了。
肉瘤突然劇烈收縮,小孔裡噴出些灰白色的粉末,落在地上的蝕骨蟲幼體立刻瘋長,瞬間長到半人高,嘴部裂開成四瓣,露出裡麵螺旋狀的牙齒。它們嘶吼著撲過來,涎水落在地上,蝕出一個個小坑。
我被逼得後退,後背撞上根顱骨樁子,顱骨的眼窩突然淌出些暗紅色的液汁,滴在我的脖頸上,冰涼黏膩。抬頭一看,顱骨的下頜動了動,像是在笑,嘴裡鑽出更多的細根,順著我的衣領往裡鑽,刺得皮膚發麻。
“它們在找‘宿主’。”阿硯的聲音越來越弱,“母株靠活物的記憶生長,蝕骨蟲負責撕碎活物的皮肉,根須鑽進骨髓裡……最後把整個人變成新的土包。”
腳下的土地突然塌陷,我掉進個齊腰深的坑,坑裡堆滿了半截的骸骨,有的還連著腐肉,指骨上戴著我送給阿硯的那枚鐵環——他果然在這裡。骸骨堆裡伸出無數根肉根,像蛇似的纏上我的腿,往骨縫裡鑽,疼得我幾乎暈厥。
坑壁突然滲出些淡黃色的黏液,黏液裡浮出張張模糊的人臉,都是些陌生的輪廓,卻在看見我的瞬間露出驚恐的表情,嘴一張一合,像是在求救。它們的身體漸漸透明,變成新的根須,和纏在我腿上的那些纏在一起,越來越緊。
母株的肉瘤晃了晃,所有眼球突然齊刷刷轉向坑口,瞳孔裡映出個高大的黑影。那黑影踩著蝕骨蟲的屍體走來,身形像人,卻長著顆馬頭,皮膚是灰綠色的,布滿流膿的傷口,手裡拖著把鏽跡斑斑的鐮刀,刀身上掛著些碎肉和頭發。
“馬麵刈者。”阿硯的聲音徹底成了氣音,“母株的‘園丁’,負責修剪多餘的‘植株’……”
馬麵刈者舉起鐮刀,刀刃上的碎肉突然動了起來,像無數隻小蟲子在爬。它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像是在笑,馬頭轉動著,眼睛裡沒有瞳孔,隻有兩團蠕動的白蟲。
就在鐮刀落下的瞬間,我攥著的玉佩突然裂開,裡麵掉出截乾枯的指骨——是阿硯的,他曾說過要把指骨嵌在玉佩裡,“這樣就能陪著你了”。指骨觸到那些肉根,根須立刻像被燒到似的縮回,發出“滋滋”的聲響。
母株的肉瘤劇烈抽搐起來,眼球紛紛炸裂,流出些黑色的汁液。蝕骨蟲們瘋狂地互相撕咬,馬麵刈者的鐮刀“當啷”落地,馬頭裂開,露出裡麵塞滿的根須和眼球。
我趁機爬出土坑,踩著滿地扭動的蟲屍往外跑。身後傳來母株崩塌的巨響,腥甜的氣味裡混進焦糊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燃燒。跑出很遠後回頭,那片殖場已經變成團翻滾的黑霧,柵欄上的顱骨樁子在霧裡若隱若現,像是在朝我鞠躬。
手腕上突然傳來刺痛,低頭看見道血痕,是剛才被顱骨根須劃破的地方,血痕裡嵌著些灰白色的粉末,正慢慢往皮膚裡滲。阿硯的指骨落在地上,碎成了粉末,風一吹就散了。
荒原的風依舊帶著鐵鏽味,隻是此刻更像血腥味。我知道,那些粉末會在我身體裡紮根,用我的記憶當養分,等到來年,這裡或許會多出個新的土包,土包上插著根刻著我名字的肋骨牌,牌上的符號,會在風裡慢慢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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