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區醫院的老住院樓早該拆了。牆皮像塊塊潰爛的皮,風一吹就往下掉渣,露出裡麵暗紅色的磚,像結痂的血疤。我攥著那半截刻著“硯”字的玉鐲,鐲身的血絲在掌心發燙——昨夜鐘樓敲到第十三下時,玉鐲突然映出串地址:“老住院樓307病房,找陳醫生。”
老住院樓的電梯早停了,樓梯間彌漫著福爾馬林和黴味的混合氣息,階麵上長著層滑膩的綠苔,踩上去“咯吱”作響,像踩在某種生物的皮膚。每層樓的走廊燈都接觸不良,忽明忽暗,光線裡浮著無數細小的塵埃,細看竟都是些乾枯的皮膚碎屑,在光柱裡打著旋。
307病房的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濃得發腥,像是用消毒水浸泡著腐肉。推開門的瞬間,迎麵撞上張慘白的臉,是具穿著白大褂的屍體,直挺挺地貼在門板後,雙眼圓睜,眼球上蒙著層白膜,嘴角卻咧開個詭異的笑,露出的牙床上沾著些暗紅的肉末。
“陳醫生?”我試探著喊了聲,屍體沒動,隻是白大褂的口袋裡掉出個東西,滾到腳邊——是隻老式聽診器,金屬聽筒鏽成了青黑色,橡膠管卻異常光潔,像剛被人用唾液擦過。
病房裡的病床都空著,隻有靠窗的那張鋪著張人皮,皮上用紅線縫著些碎布,拚湊出件病號服的樣子。人皮的脖頸處釘著張卡片,字跡用藍黑墨水寫就,卻透著股血腥味:“檔案編號73,死因:心力衰竭。家屬簽字:陳硯。”
“陳硯”——阿硯的全名。我的手指突然被玉鐲燙了下,低頭看見鐲身的血絲正順著指尖往上爬,在手腕處凝成個模糊的“3”字。
牆角的鐵櫃突然發出“哐當”聲,櫃門虛掩著,露出裡麵層層疊疊的檔案袋,每個袋子上都標著編號,從1排到72。隨便抽出個編號17的檔案,封皮上貼著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麵色蠟黃,眼窩深陷,嘴角同樣掛著那抹詭異的笑。檔案裡的病曆寫著:“患者持續高燒,自述聽見聽診器裡有磨牙聲,後突發心力衰竭死亡。”末尾的主治醫師簽名是“陳默”,字跡與卡片上的“陳硯”有七分相似。
“他喜歡收集‘聽話’的耳朵。”個沙啞的聲音從病床底下傳來,緊接著爬出個矮胖的身影,穿著件沾滿血汙的白大褂,頭頂禿得隻剩幾根頭發,臉上溝壑縱橫,卻在嘴角留著撮山羊胡,胡子上沾著些白色的膏體,像沒擦淨的藥膏。
“你是陳醫生?”我後退半步,玉鐲燙得更厲害,血絲已經爬到了手肘。
“我是陳默,陳硯是我兒子。”他咧嘴笑了,露出和門板後屍體一樣的牙床,“他三個月前就‘死’了,死在這張床上,死的時候還攥著這隻聽診器呢。”他指了指我腳邊的聽診器,橡膠管突然自己蠕動起來,像條活蛇,纏上我的腳踝。
金屬聽筒“啪”地貼在我的胸口,冰涼刺骨,緊接著傳來陣“咯吱咯吱”的磨牙聲,聲音越來越響,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裡鑽,要從肋骨間爬出來。我低頭看見自己的皮膚下鼓起道包,正順著血管往上竄,所過之處皮膚變得像紙一樣薄,能看見裡麵跳動的內臟。
“他聽見過‘不該聽的’。”陳默慢悠悠地翻著鐵櫃裡的檔案,“這聽診器能聽見死人的話,阿硯就是用它聽了72號檔案的秘密,才被‘纏’上的。”他抽出最底下的72號檔案,封皮是黑色的,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病號服,眼神怨毒,正是養屍池裡那具女屍。
病曆上的字跡潦草得像在掙紮:“患者稱聽診器裡有女人唱歌,歌詞是‘鐲子紅,血珠融’,後出現幻視,看見手腕上長出血玉鐲,最終心力衰竭死亡。”主治醫師簽名處空白,隻有串用血寫的數字:“307,夜13點。”
“72號是第一個‘活屍’。”陳默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手掌像塊冰,“她死後屍體不腐,皮膚變得像橡膠一樣有彈性,用她的皮做聽診器的橡膠管,就能聽見死人的話。阿硯為了查她的死因,把聽診器湊到了她的喉嚨上——”
話音未落,聽診器的磨牙聲突然變成女人的歌聲,淒厲又纏綿,正是那句“鐲子紅,血珠融”。胸口的包突然炸開,皮膚裂開道縫,露出裡麵蠕動的內臟,卻沒有血流出來,那些器官上都長著小小的耳朵,正齊齊對著聽筒的方向。
門板後的屍體“咚”地摔在地上,翻身爬了起來,白大褂裡掉出串鑰匙,鑰匙鏈上掛著個小小的玉鐲吊墜,與阿硯的那隻一模一樣。它僵硬地走向鐵櫃,抽出73號檔案,檔案袋上沒有照片,隻有行字:“繼承人:陳硯。”
“他以為能查清真相,卻不知道這聽診器是‘活屍契約’。”陳默的山羊胡翹了起來,“每聽一次,就離活屍近一步,72個檔案聽完,他就成了第73個——現在,該你聽了。”
聽診器的橡膠管突然勒緊我的脖子,聽筒死死吸在我的胸口,歌聲變成無數個聲音在嘶吼,像72個人同時在喉嚨裡尖叫。玉鐲的血絲猛地暴漲,鑽進我的皮膚,與胸口裂開的縫連在一起,那些內臟上的小耳朵突然張開,噴出些白色的粘液,沾在檔案袋上,73號檔案的封皮漸漸浮現出我的照片,嘴角也開始咧開那抹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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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硯在裡麵等你呢。”陳默撿起73號檔案,塞進我懷裡,“簽了字,就能永遠陪著他了,多好。”
門板後的屍體已經走到窗邊,掀開窗簾,外麵的天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鐘樓的指針正卡在13點的位置,指針上爬滿了細小的耳朵。鐵櫃裡的檔案袋紛紛飛出,像無數隻蝙蝠,檔案上的照片裡的人都睜了眼,齊刷刷地盯著我,嘴角的笑越來越大,露出的牙床上都沾著同樣的暗紅肉末。
我突然想起阿硯日記裡的最後一句:“聽診器的另一端,是活屍的心臟。”猛地抓起地上的玉鐲吊墜,塞進聽診器的聽筒裡。金屬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叫,橡膠管像被燙到般瘋狂扭動,勒得我脖子生疼,卻在接觸到吊墜的地方開始融化,滴下些黑色的液汁,液汁落在地上,冒出陣陣白煙,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板,石板上刻著“往生”二字。
73號檔案突然自燃起來,火苗是詭異的綠色,燒到我的照片時,照片裡的我突然眨了眨眼。陳默的尖叫混在歌聲裡,他的皮膚開始像紙一樣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內臟,那些內臟上同樣長著耳朵,卻都在冒煙。門板後的屍體僵在原地,鑰匙鏈上的吊墜“啪”地裂開,露出裡麵的半張照片,是阿硯的笑臉,另一半不知去了哪裡。
我拽斷燒得發軟的橡膠管,衝出病房時,走廊的燈全部熄滅,隻有樓梯口亮著盞應急燈,燈光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穿著灰色衝鋒衣,手裡拿著半張照片,正是阿硯。他的胸口有個洞,裡麵沒有內臟,隻有隻小小的玉鐲在發光,看見我時,他突然捂住嘴,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
身後傳來檔案燃燒的劈啪聲,陳默的嘶吼漸漸變成磨牙聲,與聽診器裡的聲音重合在一起。我攥著那半截玉鐲,衝向阿硯,卻在觸碰到他的瞬間,發現他的眼睛裡沒有瞳孔,隻有無數旋轉的檔案編號,從1到72,最後停在73。
“快走……”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彆簽……”
應急燈突然閃爍了幾下,熄滅了。黑暗裡,聽診器的磨牙聲貼著地麵追來,像有無數隻蟲子在爬。我跌跌撞撞地往下跑,樓梯階上的綠苔變得粘稠,踩上去像陷進某種生物的脂肪,每層樓的檔案袋都從門縫裡湧出來,照片上的笑臉在黑暗中發著微光,像無數隻燈籠,照亮我手腕上那圈淡淡的血痕——玉鐲的血絲已經滲進皮膚,再也擦不掉了。
跑出老住院樓時,天已經亮了,陽光卻慘白得像手術室的燈。回頭望去,老住院樓的牆皮正在成片剝落,露出裡麵層層疊疊的人皮,每張皮上都縫著個聽診器,橡膠管像血管般纏滿整棟樓。有護士說,昨夜老住院樓裡傳出陣奇怪的歌聲,像是很多女人在唱同一句詞,但誰也說不清唱的是什麼。
隻有我知道,那歌詞是“鐲子紅,血珠融”。而我口袋裡的73號檔案灰燼,還在發燙,像塊燒紅的烙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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