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格森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摘掉了眼鏡，身體微微前傾。
房間裡的氣壓，瞬間又降低了幾分。
“年輕人，”他終於開口了，蘇格蘭口音很重，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向高仇向，“我很好奇三件事！”
“請講！”高仇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第一，”弗格森豎起一根手指，“斯科特·麥克托米奈，一個有勇無謀的愣頭青。你為什麼敢讓他去一對一盯防凱文·德布勞內？”
“第二，”他又豎起第二根手指，“半場0比1落後，陣型混亂，士氣低落。按照常理，任何一個教練都會先穩固防守，避免崩潰。你為什麼反其道而行之，換上了兩個幾乎沒有一線隊經驗的孩子，選擇對攻？”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要穿透高仇向的墨鏡直視他的靈魂。
“第三，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你到底對弗蘭基·德容和梅森·格林伍德，做了什麼？”
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一個比一個核心。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戰術探討，而是在考較高仇向的執教哲學，他的膽識，以及他身上那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秘密”。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沉默。
高仇向沒有立刻回答。
他反而不緊不慢地將二郎腿換了個邊，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
“爵士，您喜歡吃烤乳豬嗎？”
這個天外飛仙般的問題，讓久經沙場的弗格森都愣了一下。
“什麼？”
“我說，烤乳豬。”高仇向重複道，語氣像是在分享一道美食的烹飪心得，“打曼城，其實就像烤一頭皮脆肉嫩的乳豬。你不能心急，不能一開始就上猛火，那樣隻會外焦裡生。”
“上半場，我做的事情很簡單。”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一個刷油的動作，“我就是在給那頭快要出欄的乳豬，仔仔細細地刷上一層蜜糖和香料。讓他們跑，讓他們傳，讓他們覺得一切儘在掌握。這道工序，行話叫‘入味’，換成足球術語，叫‘消耗體力，摧毀心氣’。”
弗格森眉頭微蹙，沒有打斷他這套荒誕的比喻。
“至於那兩個小子……”高仇向話鋒一轉，身體靠在了椅背上，“我什麼都沒做。我隻是告訴他們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足球，不是用腦子踢的。”
“是用本能，是用直覺，外加……一點點來自東方的神秘祝福。”
聽到“祝福”兩個字，弗格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把勝利歸結於運氣和玄學。
就在他準備開口駁斥這套歪理邪說的時候，高仇向卻忽然笑了。
“當然了，爵士。”他的語氣陡然一變，之前那種神棍般的姿態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現代足球經理人的冷靜與專業。
“我的‘祝福’，是建立在冰冷的數據之上的。”
他坐直身體，看著弗格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係統……哦不，我的團隊，在賽前對曼城過去兩個賽季的所有比賽，進行了超過一千次的模擬分析。我們得出一個結論：當曼城以他們的經典傳控模式進行比賽時，他們的球員在比賽進行到60分鐘後，無球狀態下的高強度衝刺跑平均距離會比上半場下降3.4。而持球核心，比如德布勞內和大衛·席爾瓦，他們的傳球精準度尤其是三十米以上的長傳，會出現一個8的衰減閾值。”
“所以，六十分鐘，就是那頭烤乳豬火候剛剛好，可以開吃的信號。”
高仇向的這番話，讓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為之一變。
如果說之前的“烤乳豬理論”是荒誕不經的玄學，那麼此刻，這番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的數據分析，就是最不容置疑的科學。
將玄學和科學用如此清奇的方式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讓弗格森這位見慣了風浪的足壇泰鬥，都感到了一絲新奇和……欣賞。
他緊鎖的眉頭，在不知不覺中緩緩舒展開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戴著滑稽的墨鏡，說著最離譜的比喻，卻又能在下一秒拋出連他自己的教練團隊都未必能注意到的數據細節。
瘋狂與理智，抽象與精準，兩種完全矛盾的特質，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沉默。
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