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吞噬了遺忘溪流。窩棚外,風聲嗚咽,像是無數亡魂在廢墟間哭泣,偶爾夾雜著幾聲不知名變異生物的遙遠嘶嚎,更添幾分淒涼。窩棚內,那點微弱的篝火努力跳動著,成為這片絕望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熱源,卻也隻能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不定。
壓抑的沉默持續了很久,隻有柴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和窩棚外永無止境的風聲。
老布朗佝僂著背,坐在火堆旁,乾枯的手指無意識地搓著一根乾草,眼神空洞地望著跳躍的火苗。蝕骨泥鰍帶來的驚懼和強尼索要的雙倍供奉,像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長時間的沉默後,他忽然發出一聲極深、極沉的歎息,那歎息裡飽含的苦澀和疲憊,仿佛積攢了一輩子。
“小子……”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生鏽的金屬,“你……是不是覺得老頭子我太慫了?太沒用了?”
陳默抬起眼,看向老人。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那雙原本隻是渾濁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痛苦和一種認命般的麻木。陳默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看著他。他知道,老人需要的或許不是一個答案,而僅僅是一個傾聽的對象。在這片被遺忘的土地上,傾訴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老布朗似乎也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從記憶的塵埃深處艱難地挖掘出來。
“我……我也不是生來就在這鬼地方等死的……”他喃喃著,眼神飄忽,仿佛穿透了窩棚的破頂,看向了遙遠的、再也回不去的過去,“以前……以前我也有個家。雖然也是在廢墟外圍,但……那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是用手一點點壘起來的……我婆娘,還有……還有個半大小子,皮得很,整天嚷嚷著餓……”
他的聲音到這裡,猛地哽住了,乾瘦的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他低下頭,用力眨巴了幾下眼睛,混濁的老眼裡似乎有水光閃動,但很快就被篝火的灼熱烤乾,隻留下更深的疲憊。
陳默的心微微一動,他依舊沉默,但身體稍稍坐直了一些,表示他在認真傾聽。
“那時候……世道也難,但……但總還有點念想。”老布朗的聲音變得更加沙啞,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顫抖,“想著多攢點吃的,把那小子拉扯大……教他釣魚,教他怎麼在這鬼世道活下去……說不定,說不定哪天世道就好了呢?說不定……他們能活得比我們強點……”
“可這狗日的世道……它從不給你盼頭!”他的語氣陡然激動起來,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怨毒和深入骨髓的恐懼,“那年……來了群比鬣狗幫凶殘一百倍的掠奪者……開著轟隆隆響的改裝鐵皮車,見東西就搶,見人就殺……我們那點破家當,哪夠他們塞牙縫……”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粗糙的手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膝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永生難忘的噩夢時刻。
“我……我拚了命地想護著他們娘倆……把我藏了好久的、最後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扔給他們……跪下來求他們……”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力的悔恨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痛苦,“可我有什麼用?啊?我就是個隻會摸魚的老廢物!我連一把像樣的家夥都沒有!”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乾瘦的大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臉上肌肉扭曲,充滿了對自己的憎惡和絕望。
“他們……他們當著我的麵……就……”話語戛然而止,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
老布朗猛地低下頭,整個人蜷縮起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不住的、像是被掐住脖子般的嗚咽聲。那哭聲極其微弱,卻充滿了撕心裂肺的絕望,像一個被徹底遺棄在荒野裡的孩子,連哭泣都不敢放肆。
陳默沉默地看著他,篝火在他平靜的臉上跳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人那幾乎凝成實質的痛苦和悲傷,那是一個被末世徹底摧毀了所有希望、連最後一點念想都被碾碎成粉末的人的最終形態。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微微攥緊,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彌漫開來。他理解了老布朗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妥協,那不僅僅是對死亡的畏懼,更是對失去一切後、連掙紮都失去意義的絕望。
過了好一會兒,老布朗的嗚咽聲才漸漸平息。他抬起袖子,胡亂地擦了把臉,聲音變得更加虛弱,卻透出一種詭異的平靜,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已經燃燒殆儘。
“就我一個……僥幸撿了條爛命……逃到了這兒……”他望著跳動的火焰,眼神空洞,“渾渾噩噩,一天天捱著……也不知道圖個啥……可能……可能就是怕死吧……嗬……像條老狗一樣怕死……”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積攢最後一點力氣,然後緩緩抬起頭,看向陳默,那雙死寂的眼睛裡,竟然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複雜的光芒,混合著擔憂、愧疚和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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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你不一樣……”他艱難地說道,“你眼裡有光……有股子我早就沒了的東西……彆學我……彆硬碰硬……活下去……想儘辦法活下去……比什麼都強……算我……算我求你了……”
就在這時,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極其久遠的事情,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的追憶,喃喃地補充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是在夢囈:“……往上遊……很深的地方……我好像……好像見過……水……發光的水……很乾淨……可能就是餓花了眼吧……怎麼可能呢……”
說完這最後一句,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徹底癱軟下去,靠在冰冷的窩棚壁上,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仿佛一具隻剩下呼吸的軀殼。
窩棚裡再次陷入了死寂,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陳默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老布朗的往事像一幅殘酷的畫卷在他麵前展開,那血色的末世圖景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深刻、更冰冷的認知。但同時,老人最後那句近乎無意識的囈語,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漾起了漣漪。
發光的水?很乾淨?
這可能嗎?在這條被徹底汙染的遺忘溪流上遊?
是瀕臨崩潰的幻覺,還是……確有其事?
【信息記錄:獲取模糊情報“上遊可能存在純淨水源”。可信度評估中...需進一步驗證。】
係統的提示音冰冷地響起,一如既往地理性客觀。
陳默緩緩握緊了拳頭,指尖那枚粗糙的金屬片硌著掌心,傳來清晰的刺痛感。
活下去……
想儘辦法活下去……
他會的。
但他絕不會像老布朗那樣活下去!
恐懼、絕望、妥協……這些都無法阻擋他前進的腳步。隻會讓他更清醒,更堅定!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仿佛能穿透窩棚的黑暗,看到更遠的未來。
那條蝕骨泥鰍,那些鬣狗……還有那可能存在的光……
都將成為他活下去的踏腳石!
夜,還很長。但他的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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