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內,死一般的寂靜沉重得壓得人喘不過氣。濃重的血腥味和生命最終消逝帶來的虛無感彌漫在每一個角落。老布朗安靜地躺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平靜,仿佛隻是睡著了,可他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紅和不再起伏的胸膛,冰冷地宣告著一個事實——一個在廢土掙紮求生數十年的靈魂,終於走到了儘頭。
陳默半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他低著頭,視線模糊地落在掌心。那裡,靜靜躺著那張用脆化薄膜包裹的舊照片。照片上母子二人燦爛的笑容,與窩棚內的絕望和死亡形成了最殘忍的對比。
“嗚…”角落裡,乾瘦女人的低泣聲終於壓抑不住,變成了哽咽。她的孩子也似乎被這沉重的氣氛嚇到,小聲地啜泣起來。
乾瘦男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看看老布朗,又看看如同石雕般的陳默,蠟黃的臉上充滿了悲戚和茫然。在這朝不保夕的廢土,死亡本是常態,但這一次,卻因為陳默的存在,因為那短暫出現的“淨水”希望,而顯得格外令人心碎。
陳默的指尖微微顫抖,極其輕柔地、仿佛怕驚擾什麼一般,撫過照片上那早已逝去的笑容。老布朗最後的話語,那帶著無儘遺憾和微弱期望的囑托,如同滾燙的烙鐵,深深印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幫幫我看看…那發光的…乾淨的水…到底…啥樣…”
良久。
陳默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廢土冰冷的鐵鏽味,刺得他肺葉生疼。他緩緩地、極其堅定地抬起了頭。
眼中的赤紅未退,滔天的悲痛和憤怒依舊在深處翻湧,但卻被一層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東西死死壓住、封存。那是一種沉澱到極致的決絕,一種認清了現實殘酷後,反而破釜沉舟的冷靜。
他輕輕地將照片重新用薄膜仔細包好,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然後,他將其小心翼翼地、貼身收藏在內衣口袋裡,緊挨著那枚變得乾淨的金屬徽章。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
目光第一次正式投向那一家三口。他的眼神依舊冰冷,卻少了之前的戾氣和距離感,多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沉重。
“找點東西。”陳默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卻異常平靜,“把他…收拾乾淨。”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連忙點頭,拉著還在哭泣的女人,開始在窩棚裡尋找相對乾淨的破布和一點點珍貴的水——那是陳默之前蒸餾出的、純度最高的水,本打算用來救命的。
陳默親自用那點淨水,仔細地、一點點擦去老布朗臉上和手上的血汙。水流冰冷,觸碰到的皮膚更是冰冷得沒有一絲生氣。陳默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怕弄疼了這位永遠睡去的老人。
他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進行著。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完成一個無聲的告彆。
乾瘦男人在一旁幫忙,看著陳默那沉默而專注的側臉,看著他用無比珍貴的淨水為逝者淨身,眼神變得更加複雜。在這人命如草芥的廢土,如此對待一個死者,是極其“奢侈”甚至“愚蠢”的行為。但這行為本身,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折的沉重與力量。
收拾停當,陳默環顧四周。窩棚太小,土地被汙染得太嚴重,實在不是長眠之所。
“係統,掃描附近區域,尋找相對乾燥、穩固、遠離水源汙染的高地。”他在心中默念。
【指令確認。環境掃描中…】
【發現符合要求地點:東北方向一百五十米,有一處風化岩平台,地勢較高,土層較薄,受汙染程度相對輕微。】
“跟我來。”陳默對男人說了一句,然後俯身,小心翼翼地將老布朗那枯瘦輕飄的遺體背到了自己背上。右臂的傷口被牽扯,傳來鑽心的痛,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一步步穩當地走出了窩棚。
男人連忙跟上,女人猶豫了一下,也抱著孩子,遠遠地跟在後麵。
一百五十米,並不遠。但那處風化岩平台需要攀爬一段陡坡。陳默背著遺體,隻用一隻手艱難地保持平衡,腳步卻異常沉穩。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荒蕪的大地上,顯得孤獨而堅定。
來到平台之上,視野開闊了許多。雖然依舊滿目荒涼,但風吹散了部分汙濁的空氣,仿佛離那片昏黃的天空都近了一些。
陳默將老人輕輕放下。他用找來的相對尖銳的石塊和金屬片,開始沉默地挖掘。男人也找來工具幫忙。泥土堅硬,摻雜著碎石,挖掘起來異常費力。
沒有人說話,隻有石塊摩擦泥土的沙沙聲,和粗重的喘息聲。
這是一個緩慢而艱辛的過程。汗水浸濕了陳默的後背,與掌心的傷口混合在一起,帶來陣陣刺痛。但他隻是機械地、一遍遍地挖掘著,仿佛要將所有的悲痛和無力,都宣泄在這枯燥的動作之中。
終於,一個足夠深、足夠容納一人的坑穴挖好了。
陳默跳下坑底,親自將老布朗的遺體緩緩放入其中,儘量讓他保持一個安詳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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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坑邊,最後看了一眼老人平靜的麵容。
“走吧。”他低聲說,像是承諾,又像是告彆,“彆再回來了。”
他親手捧起第一抔泥土,緩緩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