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癱在冰冷潮濕的甲板上,胸膛如同破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辣辣的灼痛,仿佛剛剛從無儘深淵裡掙紮著爬回人間。腦海中,那億萬噸記憶碎片帶來的混沌風暴雖然已經平息,但餘波未止,無數破碎的畫麵和聲音依舊像潮水下的暗礁,不時浮現,撞擊著他疲憊不堪的神經。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小錘持續敲擊,帶來陣陣鈍痛。眼前景物微微晃動,看東西都仿佛隔了一層油膩的毛玻璃。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難以言喻的虛脫感攫住了他,比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進行高精度製造還要疲憊百倍。
這不是肉體上的勞累,而是精神層麵被過度榨取後的乾涸。
他勉強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抹了一把臉,掌心全是冰冷的汗水,甚至還有一絲從鼻腔裡流出的、淡淡的血跡——那是靈魂負荷過重的輕微反噬。
【警告:宿主靈魂處於‘輕度損傷’狀態。建議:立即進入深度休眠,或使用‘凝神藥劑’進行輔助修複。持續進行高強度腦力活動將加重損傷,可能導致永久性後遺症。】
【當前靈魂強度:435點洞察+)。狀態:不穩定,波動幅度±1.5點。】
係統的提示音冰冷而客觀,清晰地陳述著他此刻糟糕的狀態。
深度休眠?凝神藥劑?
陳默嘴角扯出一個近乎苦澀的弧度。在這危機四伏的黑水潭核心區域,失去意識無異於自殺。而凝神藥劑……他之前兌換的材料早已用完。
隻能硬扛。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仿佛帶著鐵鏽的味道,強迫自己忽略那無處不在的、針紮般的細微刺痛感,以及耳邊仿佛幻聽般響起的、若有若無的哭泣與低語。
“我是陳默。”
“來自遺忘溪流。”
“綁定‘卑劣漁夫’係統。”
“目標是解析規則,顛覆神明……”
他如同念經般,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複著這些最基本的信息,如同在狂風巨浪中死死抱住唯一的浮木,不斷地加固著幾乎被衝垮的自我認知壁壘。
這不是他的記憶!
這些都是“噪聲”!是亟待處理的“數據”!
極致的理性思維模式,在這一刻成為了他最後的護身符。他將一切紛擾雜念,都強行納入“需要處理的問題”這個框架內。
痛苦?是一種神經信號過載現象。
幻聽?是殘留信息對聽覺中樞的乾擾。
虛弱?是靈魂能量透支後的正常生理反應。
冷靜!必須絕對冷靜!
他閉上雙眼,不再去“感受”那些碎片,而是開始嘗試像係統那樣,去“分析”它們。
【啟動後台低功耗分析線程,持續篩分‘記憶沉澱’……消耗積分:1點分鐘。】
【篩分進度:0.1…0.2…】
係統響應了他的意誌,開始了緩慢而持續的梳理工作。
這個過程依舊不輕鬆。就像強迫一個高燒四十度的人去解一道複雜的微積分方程,每一個念頭都運轉得異常艱澀遲緩,大腦如同生鏽的齒輪,每一次轉動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帶來新的刺痛。
但他堅持著。
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那龐雜信息流中相對“平靜”的區域,避開那些情緒激烈、容易引動心神的碎片。
他“看”到一個老人坐在夕陽下的門檻上,安靜地編著草鞋,手指粗糙卻靈活;
他“看”到一個學生坐在明亮的教室裡,咬著筆杆苦苦思索一道難題;
他“看”到一個農夫在田埂上行走,檢查著作物的長勢……
這些平凡、瑣碎、甚至有些枯燥的記憶碎片,此刻卻成了他最好的“錨點”。它們不蘊含強大的力量,不攜帶激烈的情感,就像狂暴大海中一些相對平穩的水域,讓他得以稍稍喘息,並鍛煉著自己對這股龐雜信息的“掌控力”。
時間一點點流逝。
陳默額頭的冷汗漸漸止住,身體的細微顫抖也平複了不少。雖然腦袋依舊像是被套上了一個沉重的鐵箍,但那種隨時會再次崩潰的眩暈感,正在慢慢消退。
他的呼吸變得悠長了一些。
【篩分進度:1.7。檢測到重複性低烈度記憶模式農耕、手工、基礎學習)……開始歸類壓縮……】
【靈魂負荷輕微下降。當前狀態:重度疲憊,損傷未加重。】
【靈魂韌性經驗持續獲取中……】
係統的反饋讓他心中稍稍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