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姨叉著腰，眯眼瞧著剛掛上去的“四界治安點”鎏金牌匾。陽光有點晃眼，她伸手擋了擋，指尖還沾著點早晨和泥時留下的灰印子。什麼纏枝蓮紋的裙擺，早被她利索地在腰間打了個結，方便乾活。什麼臉麵不臉麵的，她心裡門兒清，這界門修得再花團錦簇，都不如讓往來的人妖鬼魔能踏實喘口氣來得實在。
“左邊，左邊再高一絲絲……好了！”她衝著梯子上的小妖喊。那白玉欄杆摸著是光溜了，可手指頭劃過那些用靈膠仔細填補的裂痕時，她心裡還是咯噔一下，像摸到了舊傷疤。那場惡戰，死了多少老姐妹，這鏡花界差點就真成了“鏡花水月”。她甩甩頭，像是要把那晦氣回憶甩出去，聲音卻不由地沉了幾分，對身邊忙著撒花籽的月梳說：“丫頭，手腳利落點，這花牆不光為著好看，得真能咬人才行。”
月梳“哎”了一聲，指尖靈力湧動，那淡粉色的鏡花苗噌噌地長，藤蔓纏上欄杆，開出一片錦繡。她回頭衝紅姨咧嘴一笑：“紅姨您就放一百個心！彆說邪祟，就是來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想隨地撒尿，我這花都能立刻給他變個色兒瞧瞧！”這話引得周圍幾個正壘磚的女妖噗嗤笑出聲，沉悶的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紅姨也忍不住笑罵了一句“沒正形”，眼角淺淺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這就對了，有點煙火氣，有點玩笑聲，才像個活著的家，而不是個冷冰冰的“治安點”。
冥界的使者來得正是時候，太陽曬得人脊背發燙。他們一腳踏進來，差點沒敢認。為首的那個黑臉漢子，瞪著銅鈴大眼，看著琉璃瓦反射的碎光和叮當作響的銀鈴，張了張嘴，半天才憋出一句：“紅姨，您這兒……改行開客棧了？這麼亮堂！”他記得以前來，這裡總是霧氣昭昭，帶著股說不出的陰鬱。
紅姨接過聯防文書，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怎麼，我們鏡花界的姑娘們，就活該整天待在灰撲撲的地方？亮堂點好，心裡敞亮，乾活不慌。”她引著使者去看巡防亭裡的影鏡和警報器，解說得仔細，手指點著那些複雜符文的時候，帶著一種老娘自家孩子最出息的自豪感。“瞧見沒，直通無妄崖和魔界，比你們那傳信的骨鳥快多了！以後這邊放個屁……咳，以後這邊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那邊立馬就能知道。”她差點說禿嚕嘴，趕緊咳嗽一聲掩飾過去。
使者們哈哈笑著，留下幾瓶忘川水。人一走，紅姨立馬挽起袖子：“都彆愣著！趕緊的，把這好東西給咱們的‘家夥事兒’抹上！”一時間，院子裡叮叮當當，姑娘們忙著給短刃、弓箭塗抹那幽藍的河水。有個小女妖好奇，用手指蘸了點想聞聞，被紅姨一巴掌拍在手背上：“死丫頭，這是忘川水！你想提前體驗下輩子啊？”小女妖吐吐舌頭，趕緊跑去乾活了。兵器抹上水，泛起藍汪汪的光，偶爾有殘留的細微邪氣飄過，立刻響起一陣輕微的“滋滋”聲，像熱油鍋裡進了水珠，聽著就解氣。
夕陽把天空染成暖橙色的時候，紅姨總算能喘口氣。她靠在修複好的廊柱下，看著界門口車水馬龍。有妖界的商隊卸貨，魔界的信使匆匆而過，還夾雜著幾個探頭探腦想來瞧新鮮的人界修士。月梳端來花茶，她接過來，也顧不上什麼儀態，咕咚灌了一大口。茶水溫熱，帶著鏡花特有的清甜，一路暖到胃裡，緩解了連日的疲憊。
“是熱鬨了，”她望著那片被靈植種子染成淡紫色的天邊，歎了口氣，“就是我這把老骨頭，快散架嘍。”話是這麼說，但看著巡防亭裡，那個才幾百歲的小狐狸女妖，正有模有樣地握著泛藍光的短刃站崗，腰板挺得筆直，眼神亮晶晶的，她又覺得，這累，值。
夜色漫上來，琉璃燈一盞盞亮起，在花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紅姨沒有回房休息，她拎起一把同樣抹了忘川水的長弓，慢悠悠地蹬上界門旁的了望台。風吹起她額前有些散亂的發絲，她望著遠方沉沉的夜幕，那裡或許還藏著未知的威脅。但她知道，腳下這個重新變得溫暖、甚至有點吵嚷的地方，值得她，和所有選擇留在這裡的姑娘們，再搏命守一次。她輕輕摩挲著冰涼的弓身，低聲自語，像是說給這夜色聽：“來吧，不管來什麼，老娘這次，可有好家夥招呼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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