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的雨絲還在敲窗,林野的手機在茶幾上震得發燙。
阿珍的消息框不斷彈出新提示,最後一條是段"小野你快看,蘇青的文章發了。"
她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三秒,像在摸一塊燒紅的鐵。
點擊的瞬間,標題刺得眼睛生疼:《"荊棘野"真實身份曝光:上海某高校肄業生,靠炒作家庭隱私牟利》。
網頁加載的白屏裡,她看見十六歲的自己蹲在琴房角落——那天周慧敏把她的日記本一頁頁撕成雪花,說"寫這些酸溜溜的東西能當飯吃嗎"。
現在那些被撕碎的字句,正變成蘇青文章裡的"證據鏈":高中退學記錄像道疤痕貼在網頁最上方,父親單位的門牌號被紅筆圈起,連她十七歲住院時的焦慮症編號都被挖了出來。
心口突然一灼。
她下意識按住左胸,那裡的荊棘紋身正從嫩芽狀態開始瘋長,每根尖刺都紮著灼熱的電流。
評論區的謾罵順著屏幕爬出來:"原來她是這種人!賣慘博流量罷了退學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教",混著零星的"可她說的那些,真的假的",在耳膜上碾出細碎的疼。
但她笑了。
笑聲很輕,像雪落在水麵。
她想起昨天淩晨和周慧敏的通話,想起趙小滿送的向日葵,想起江予安說"彆讓彆人的愧疚變成你的枷鎖"。
那些曾經勒得她喘不過氣的繩子,此刻突然斷成了灰。
她起身走向書桌,攝像頭蒙著層薄灰。
擦鏡頭時,鏡子裡的自己眼睛發亮,像隻終於從籠子裡探出頭的小獸。
按下錄製鍵的瞬間,窗外的閃電照亮了她身後的書架——《荊棘搖籃》的手稿整整齊齊碼在最上層,封皮上還留著去年冬天灑的咖啡漬。
"我是林野,22歲。"她開口時聲音有些抖,但很快穩了下來,"寫過《荊棘搖籃》,得過焦慮症,被我媽當眾扇過耳光,也被我爸無視過無數次。"
鏡頭裡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心口,那裡的荊棘還在發燙,"我不是完美受害者,我是活下來的人。"最後幾個字說得很慢,像在給每句話都蓋上圖章。
視頻發布時,天剛蒙蒙亮。
林野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轉發量從三千跳到三萬,評論區的謾罵突然變了味道——有人翻出她高中時的作文本照片,有人貼出當年琴房鄰居的證詞,甚至有個id叫"17床病友"的人留言:"我記得她,每天半夜躲在樓梯間哭,手裡攥著半本燒剩的日記。"
程主編的電話在上午十點炸響。
林野剛把蘇青的文章截圖拖進文檔,手機在掌心震動得發麻。
"你瘋了?!"程主編的聲音帶著破音,"現在全互聯網都能查到你家地址!
那些鍵盤俠什麼事做不出來?"
林野把咖啡杯往桌角推了推,杯底在木頭上壓出個淺印:"那又怎樣?
我的傷不是用來展覽的,但也不是用來藏的。"她望著窗外被雨打歪的梧桐樹,"如果他們一定要看,那就看個清楚。"
她掛了電話,將視頻同步到所有平台,標題改成:"我的傷不是你的鏡子,請勿對號入座。"發送鍵按下的刹那,心口的荊棘突然又刺了一下,這次不是疼,倒像是某種生長的癢。
江予安是在下午三點收到視頻推送的。
他正蹲在博物館後巷修展櫃的射燈,手機屏幕的光映得鼻尖發亮。
視頻裡林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他上次在急診室見到的,隻是這次沒有眼淚,隻有股子狠勁兒。
"小江?"館長從展廳探出頭,"下午的文物修複課要準備——"
"我請假。"江予安扯下橡膠手套,手套裡的汗在地上砸出個小坑,"家裡有事。"
他跑向地鐵站時,風掀起白大褂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