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蜷縮在出租屋的地板上,背靠著書桌腿,膝蓋抵著胸口。
窗外的霓虹燈在雨後濕漉漉的玻璃上暈開,像一灘未乾的血。
手機躺在她腳邊,屏幕不斷亮起,熱搜詞條像刀片一樣割進視線:
林野煽動親子對立
被包裝的愛是二次傷害
還我媽清白
她沒滑動,隻是看著。
心跳很慢,但每一次搏動都牽動心口那道銀痕,微微發燙。
終於,她點開那條播放量破千萬的視頻。
畫麵裡是蘇晴——那個曾在采訪中哽咽著說“我隻是太愛她了”的母親。
此刻她坐在鏡頭前,眼眶通紅,手指絞著絲巾:“我照著‘荊棘療法’去溝通,學著溫柔,學著傾聽……可女兒說我虛偽,說我演戲,現在連微信都拉黑我。”她低頭抹淚,“我隻是想做個好媽媽,有錯嗎?”
評論區洶湧如潮:“破防了”“林野毀了多少想改變的母親”“彆用你的痛苦綁架全世界”。
林野盯著屏幕,忽然笑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抬手,指尖觸向心口。
銀光一閃。
一枚新的晶體,從荊棘紋身深處緩緩析出,像是淚凝成的冰棱,剔透卻沉重。
她將它握進掌心。
刹那間,畫麵翻轉。
她“看見”了——鏡頭關閉後的蘇晴,摘下假睫毛,對著助理冷笑:“這次流量夠了,下期做‘受害者母親逆襲’,標題就叫《被女兒網暴後,我學會了堅強》。”
後台數據實時跳動,點讚、轉發、帶貨鏈接悄然上線。
林野鬆開手,晶體落回掌心,寒意滲入血脈。
她明白了。
不是所有人都想被救。
有些人,早已把傷口做成舞台,把眼淚煉成貨幣。
就連“受害”,也可以是一場精心編排的表演。
門被輕輕推開。
江予安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個保溫飯盒,眉眼如常,沒有問她看了什麼,也沒有提熱搜。
他隻是走過來,蹲下,把飯盒放在茶幾上,又從包裡取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封皮上用鉛筆寫著一行字:
“她說她痛,可她手機裡存著兒子三年未接的通話記錄。”
林野怔住。
這是老周的筆記。
那個總在深夜默默擦地的清潔工,那個說“心比地還燙”的男人,竟一直記著這些碎片。
她接過本子,指尖發顫。
一頁頁翻過,全是課程母親們的私語——那些沒被錄進課程、沒被剪進視頻的真實低語。
有人寫:“我不怕她恨我,我怕她走了,我就真沒人要了。”
有人寫:“每次打她,我都想打的是我爸。”
還有人寫:“我知道我錯了,可我不敢認,一認,我就塌了。”
字跡潦草,紙張皺巴巴的,像被淚水浸過又曬乾。
林野的手一點點冷下去,又一點點熱起來。
她忽然輕聲問:“如果她們……也是傷者呢?”
江予安坐在她對麵,光影落在他半邊臉上,沉默了很久。
“那你算什麼?”他反問,聲音很輕,卻像釘子一樣紮進她心裡。
“算一個敢照鏡子的人。”
這句話在房間裡懸了很久,終於落進她心裡。
她起身,打開電腦,新建文檔。光標閃爍,像呼吸。
她將四顆情緒晶體輕輕嵌入鍵盤凹槽——這是她從金手指中剝離出的記憶實體,每一塊都承載一段被扭曲的痛。
屏幕亮起,她敲下標題:
《碎玻璃》
隻有一段正文:
我打碎了一麵鏡子,卻忘了——有些人,已經活在碎片裡。
她附上老周的筆記掃描件,陳默傳來的u盤內容,還有蘇晴那段私下對話的音頻波形圖。
沒有控訴,沒有辯解,隻有原始的、未經修飾的痕跡。
發布前,她閉上眼。
深呼吸。
然後,主動啟動金手指。
心口銀痕緩緩裂開一道細縫,第五顆晶體,從血肉深處析出。
這是她第一次不為記錄,不為寫作,而是為了邀請痛苦進入身體。
指尖觸碰的瞬間,她“看見”了許嵐。
辦公室裡,燈光慘白。
她親手撕碎營業執照,紙片如雪紛飛。
她盯著牆上的課程海報,嘴角抽動,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