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右手不自覺地摩挲左臂,袖口滑開一截,露出一道陳年疤痕,像被煙頭燙過又愈合的痕跡。
他的目光短暫飄向走廊儘頭——那裡有一扇標著“設備間”的鐵門,門縫下透出一絲焦味。
焚化室。
林野點頭,轉身離開。
經過門口時,老趙正低頭掃地,竹掃帚劃過瓷磚,發出沙沙的輕響。
他沒抬頭,隻低聲說:“昨晚的聲兒……你也聽見了?”
林野停下。
“聽見了。”
老趙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灰燼,用舊信封紙包著,邊角焦黑。
“燒了三回的信,字沒了,可怨氣還在。”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渾濁的眼裡有某種了然,“有些人燒信,是怕彆人看見。有些人燒信,是怕自己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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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接過那包灰,輕得像一片落葉。
她沒問是誰的信,也沒問為什麼留著。
有些答案,還沒到浮出水麵的時候。
回到公寓,夜已深。
她將灰燼倒在玻璃板上,輕輕拍平。
窗外月光如洗,靜靜覆蓋那層薄灰。
她閉眼,指尖輕撫心口。
銀痕微微發亮,像被喚醒的星。
她集中精神,回憶那通電話的顫抖頻率,回憶幻聽中的波形,回憶老趙遞出灰燼時那一瞬的停頓——
忽然,腦中浮現那道自動劃出的波形圖。
而眼前的灰燼,仿佛在無聲回應。
林野將灰燼輕輕鋪在玻璃板上,動作近乎虔誠。
窗外月光如霜,靜靜灑落,將那一層薄灰映得近乎透明。
她閉上眼,指尖輕撫心口——那道銀痕忽然微微一顫,像是被什麼遙遠的頻率喚醒。
她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回憶起昨夜幻聽中的波形、老趙遞出灰燼時那渾濁卻銳利的眼神、茶歇區人群笑聲下壓抑的抽泣頻率……所有碎片在腦海中緩緩拚合。
忽然,腦中浮現出那道自動劃出的波形圖:起伏劇烈,斷續如痙攣,末端驟然塌陷,像一顆心跳停的瞬間。
而眼前的灰燼,在月光下竟隱隱顯現出某種規律——並非文字,也不是符號,而是一種情緒的軌跡:起始是激烈的憤怒,如火焰噴發;繼而是漫長的壓抑,紋路細密如囚籠;最後,沉入一片死寂的絕望,終點清晰地指向城東某片老舊家屬區的地圖坐標。
她猛地睜眼,心跳如鼓。
這不是推理,是感知——她的“荊棘係統”第一次主動回溯情緒的源頭,像一根針,刺穿了時間與灰燼的遮蔽,勾連起一個未曾謀麵的靈魂最後的呼救。
她不敢遲疑,迅速拍下灰燼分布的照片,打開電腦,匿名發送至論壇監督郵箱。
郵件隻有一行字:“有些話,燒不乾淨。”
發送鍵按下的刹那,心口銀痕驟然一熱,隨即歸於平靜,仿佛完成了某種交付。
深夜,她蜷在書桌前刷新頁麵,忽然,論壇官網彈出緊急公告:“接到匿名舉報,正對曆史檔案開展內部審查。”
沒有解釋,沒有致歉,隻有冰冷的官方措辭。
可林野知道,這已是一場沉默者的勝利。
她怔怔盯著屏幕,良久,翻開新日記本。
筆尖落下時,手仍在微微發抖。
她寫下第一句:“原來最深的暴力,不是打罵,是所有人一起說——沒發生。”
墨跡在紙上暈開,像一滴未落的眼淚。
同一時刻,焚化室。
李維獨自站在鐵門前,手中捏著一封複印件——泛黃的紙頁上,是一行歪斜的孩童筆跡:“爸爸,你打我的時候,我會假裝睡著。”
那是他六歲時寫給母親的信,從未寄出。
他指尖發抖,機械地將紙頁往銷毀口送,卻在最後一刻停住。
火光映在他瞳孔裡,忽明忽暗。
他低聲呢喃:“……可如果我說了,誰還會信我?”
而林野已站起身,望向窗外。
城市燈火遙遠,城東那片家屬區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沉默的輪廓。
她低頭看向心口,銀痕忽明忽暗,像在回應某種即將到來的召喚。
破敗樓道裡,她仿佛聽見風在牆縫中低語,一級級台階在黑暗中浮現——
每踏上一步,耳邊便多一絲低語:
……“你聽得到嗎?”
……“你還記得嗎?”
……“她也燒了我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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