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一張信紙,提筆寫下第一行字。
筆尖頓了頓,沒有繼續。
林野的手指停在信紙上,筆尖壓著紙麵,留下一個微小的凹痕。
窗外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城市燈火如星火般次第亮起,映在玻璃上,模糊了現實與倒影的邊界。
她盯著那行未完成的字——“這些不是證據,是她的命”,忽然覺得胸口一緊。
銀光一閃。
心口的荊棘紋身驟然發燙,像有細針從皮膚下向外刺出。
她閉上眼,呼吸凝滯。
畫麵毫無預兆地湧來:冬日清晨,老屋門前積著薄雪,一個背著舊書包的女孩站在台階下,回頭望了一眼。
門半掩著,王彩雲後來描述過的那個沉默的母親——她的外婆,正攥著門框,指節泛白,嘴唇微微顫動,仿佛想喊什麼,卻終究沒有出聲。
年輕的周慧敏轉身走了,腳步堅定,背影瘦削而決絕。
可她每走一步,身後那扇門就關得更緊一分,直到徹底隔開兩代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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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猛地睜開眼,淚水已滑過臉頰,無聲滴落在信紙上,“你保重”三個字被暈開,墨跡緩緩擴散,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
原來母親不是不愛外婆。
而是愛得太深,深到不敢說出口;怕一開口,就會崩塌所有咬牙撐住的堅強。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周慧敏總說“感情沒用”“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因為她親眼見過一個女人為親情耗儘一生,最後連一句“我想你”都不敢寄出。
於是她選擇變成相反的人——堅硬、控製、永不示弱。
可那份壓抑的思念,早已化作對她自己的鞭笞,又轉嫁成對女兒的苛責。
林野輕輕吸了口氣,將信紙折好,放進牛皮紙信封。
她把藍布棉襖疊得整整齊齊,連同那些字跡模糊的信和那支老舊錄音筆一起裝進木盒,再用麻繩仔細捆好。
動作緩慢,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
她沒有寫收件人姓名,隻在包裹正麵貼了張便簽:“請交給周慧敏。”
快遞寄出前,她在門口站了很久。
樓道燈忽明忽暗,心口的銀痕漸漸冷卻,疼痛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
這不是複仇,也不是控訴。
她隻是把一段被掩埋的人生,輕輕放回它本該存在的位置。
第二天傍晚,手機震動。
快遞站工作人員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您寄的包裹……收件人拒收了,但係統顯示她親自來取走的,沒退回。”
林野握著手機,站在窗前,目光投向遠處灰蒙蒙的天空。
雲層低垂,壓著城市的輪廓,仿佛一場雨即將落下,卻又遲遲不落。
她轉身走向書桌,打開電腦,新建文檔。
光標閃爍,像一顆等待跳動的心臟。
她敲下第一句話:
“她說不出口的‘回來’,我替她說了一遍又一遍。現在,輪到你了,媽。”
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久久未落。
房間裡很靜,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節奏,與窗外風穿過樓宇的嗚咽交織在一起。
而在另一條街的舊式公寓裡,周慧敏坐在客廳的燈下,手裡捏著那封她本該扔掉的信。
燈光昏黃,照著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一遍遍撫過信紙末尾那三個字——
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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