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辯解都更有力。
她轉身走向舞台一側。
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物件——一個透明的水槽模型,靜靜擺在矮台上,盛滿清水,十隻折好的紙船漂浮其上,船頭朝向不同方向,像等待啟航。
全場目光追隨著她。
她停下腳步,望著水麵倒映出的模糊光影,輕輕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彎腰,從桌上拿起第一盞燈。
林野走到水槽模型前,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她望著那十隻紙船在清水中微微晃動,倒影被燈光拉長、扭曲,又緩緩複原,像是一段段沉在記憶深處的聲音終於浮出水麵。
她彎下腰,將第一盞燈輕輕放入水中。
玻璃燈沉入水麵的刹那,暖光自內而外暈開,照亮了第一隻紙船——上麵用鉛筆寫著一行歪斜的小字:“我希望我爸打我,這樣他就注意我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林野的呼吸微滯。
這句話不是她的,是一個十七歲讀者私信裡的話。
那天她正因直播翻車陷入自我懷疑,這條消息卻讓她怔在屏幕前整整半小時。
原來疼痛從不獨屬於她一人,而是以千萬種相似又不同的形狀,在無數沉默的夜晚悄然蔓延。
第二盞燈落水,光暈擴散:“我媽說我情緒化,可她從沒教過我怎麼哭才算正確。”
第三盞:“我考了年級第一,隻為了讓他們多看我一眼。”
第四盞:“我寧願生病,因為隻有病了,他們才會抱我。”
一盞接一盞,燈光如星子落入湖心,漣漪蕩開,映得整個報告廳仿佛漂浮在一片溫柔的暗河之上。
觀眾席上再無人說話,有人低頭掩麵,有人攥緊扶手,也有人悄悄從包裡抽出紙巾遞向身旁的陌生人。
林野沒有回頭。
她知道那些曾對她憤怒、質疑、審判的人,此刻正被自己的影子刺穿。
她不辯解,因為她終於明白——有些真相不需要語言,隻需要被看見。
第十盞燈落下時,最後一行字浮現:“你說我不該原諒,可你有沒有試過,背負恨意活到三十歲?”
全場寂靜如深夜曠野。
她直起身,走向演講台,將那本《濾光》手稿輕輕放在水槽邊。
粗麻布封麵已被汗水與掌溫浸得柔軟,像一顆終於不再蜷縮的心臟。
她沒有翻開它,也沒有說一句話。
轉身時,帆布包擦過桌角,發出細微的聲響,卻是這寂靜中唯一的真實。
她朝出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舊日的裂縫上,但這一次,她不再害怕墜落。
心口的荊棘紋身仍在,密布如網,可那尖銳的痛感正在鬆動,像是寒冬儘頭的第一道春雪滲入乾裂的土地,無聲地融化著多年凍結的傷痕。
會場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目光與喧囂。
走廊儘頭,江予安靠牆站著,大衣搭在臂彎,手裡握著一杯早已涼透的咖啡。
他沒問“你還好嗎”,也沒迎上來擁抱。
隻是看著她走近,眼神安靜,像守候一場久雨後的初晴。
林野停下,仰頭看他,耳中仍是一片空茫——自從五歲那年母親撕碎她的日記後,每當情緒劇烈波動,世界就會暫時失聲。
可這一次,她並不恐慌。
她甚至覺得,這份寂靜來得剛剛好。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是唐薇的消息:
“他們沒剪你,我播了全程——包括那個主持人,最後也折了隻紙船。”
林野閉了閉眼,嘴角極輕微地抬了抬。
夜風從安全通道的窗縫鑽進來,帶著城市邊緣的涼意。
她抬頭望向天空,一輪新月懸在樓宇之間,纖細如一道愈合中的傷疤。
而在某間未熄燈的出租屋裡,李婷坐在床沿,手機屏幕亮著,《濾光》的最後一頁被她逐字抄進備忘錄。
光標停頓片刻,她敲下新的標題:
“我也想,被原諒一次。”
遠處地鐵駛過的震動順著地麵傳來,仿佛某種深埋地底的回響正悄然蘇醒。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地下展廳的十二麵玻璃裝置靜靜佇立,尚未點亮。
木屑的氣息還未散儘,電路仍在調試,唯有其中一麵,嵌著一枚鏽跡斑斑的舊錄音筆——那是林國棟最後一次試圖表達愛意的證據。
四十八小時後,這裡將迎來第一束光。
喜歡荊棘中的常春藤請大家收藏:()荊棘中的常春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