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鑰匙,推開生鏽的鐵門。
屋裡塵埃浮動,家具蒙著白布,像沉睡多年。
他徑直走向臥室角落的一個舊鐵盒,蹲下身,手指撫過盒蓋上的劃痕。
然後,他打開它。
底層躺著一包未拆的煙,藍白相間的舊款包裝,邊緣微微泛黃。
他盯著那包煙,很久沒動。
窗外,暮色漸濃。
遠處傳來孩童歸家的笑鬨聲,和某戶人家炒菜的油煙味。
他終於伸手,握緊了那包煙。
紙殼發出輕微的響聲,像是某種無聲的決斷正在醞釀。
他盯著那包煙,指節微微發白,仿佛握著的不是一包煙草,而是多年未曾啟封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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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站在門口,沒再往裡走一步,像是怕驚擾了這塵封已久的呼吸。
她看著江予安的背影——挺直的肩線、微顫的手指、還有那低垂的頭顱,像一座正承受地殼變動的山。
然後,他撕開了煙盒。
動作乾脆得近乎決絕。
藍白色的紙殼被扯開一角,發出刺耳的輕響。
一根煙被抽出,折斷,扔進角落鏽跡斑斑的鐵皮垃圾桶。
又是一根,再一根。
沒有停頓,也沒有言語。
每折斷一次,屋裡的空氣就沉一分。
煙絲從斷裂處散出,混在浮塵裡,飄在斜射進來的暮光中,像一場微型的雪。
“我爸抽煙,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說話。”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被窗外漸起的風聲吞沒,可每一個字都清晰砸進林野的心口,“他坐在走廊儘頭,一根接一根,煙灰落滿褲腳……可從來沒人問他累不累,痛不痛。”他頓了頓,喉結滾動,“我不想……用同樣的沉默傷害你。”
林野沒動。
心口那道月牙形的舊痕忽然發燙,不是疼,而是一種久違的、帶著血溫的悸動。
荊棘紋身早已不再蔓延,可它仍會回應——當真實被說出時,當偽裝被剝落時,當有人終於不再扮演角色,而是跪在泥濘裡坦白脆弱時。
她想起自己寫下的那句話:“共情是專業能力,不是情感泛濫。”
原來他曾那樣恐懼——怕自己的溫柔隻是訓練的結果,怕他對她的理解不過是技術性的模仿,怕在這段關係裡,他永遠隻能是“療愈者”,而無法成為“愛人”。
可此刻,他折斷的不隻是煙。
是那個總想解決問題、必須強大的自己;是藏在理性外殼下的羞恥與不安;是他以為唯有“有用”才值得被愛的執念。
她緩緩走近,沒有擁抱,也沒有安慰。
隻是蹲下身,拾起最後一根未被折斷的煙,輕輕放在鐵盒邊緣,像為一段曆史留下祭品。
然後,她伸手覆上他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背。
溫度傳遞過去,也從他那裡流回她。
他們沒有說話,直到遠處傳來收攤小販的吆喝聲,直到屋外梧桐葉沙沙作響,直到暮色徹底沉入巷口。
臨走時,陳伯拄著拐杖等在巷子口,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老林昨晚來修燈,”他語氣平淡,卻像一塊石頭投入靜湖,“說想見你,又沒進門。”
林野怔住。
父親?來過?
她腦中閃過廣播那天的畫麵:老舊喇叭裡傳出林國棟低沉的聲音,讀一首沒人聽過的詩,整條街的人都探頭張望,笑說“這書呆子又犯文藝病了”。
可那時的她隻覺得尷尬,隻想逃離。
她從未想過,那或許是他在用儘力氣,向世界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響——哪怕沒人願意接住。
江予安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乾燥而堅定。
“這次,”他說,“換你去敲門。”
她點頭,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夜風拂過,一片梧桐葉打著旋,落在她腳邊,脈絡分明,像一張攤開的命運地圖。
她望著巷子深處那扇熟悉的木門,鐵鎖泛著冷光,門框上的漆已斑駁脫落。
她轉身,一步步朝那裡走去。
江予安沒有跟。
他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那本翻舊的《共墜者》,扉頁上林野的字跡在昏黃燈光下靜靜燃燒:
“你不是我的救主。你是我的路。”
而她走向的,不隻是那扇門。
是過去,是血脈,是那些從未被聽見的低語。
鑰匙在她掌心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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