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不會嫌我縫得醜。”
不是憤怒,不是控製,不是羞辱,而是一種近乎怯懦的不安。
這情緒微弱如塵,若非她的金手指仍在運作,根本無從察覺。
可奇妙的是,她沒有像從前那樣被這情緒刺穿,陷入共情漩渦,甚至產生“都是我的錯”的愧疚。
她隻是記下了這個瞬間,像記錄一個天氣現象。
晚上,她翻開新日記本,寫下一行字:
“原來我現在能接住她的不安,而不被它刺穿。”
筆尖落下時,心口竟泛起一絲溫熱,仿佛乾涸多年的河床,終於滲進第一縷活水。
她合上本子,站起身走到衣櫃前,取出那件剛補好的毛衣,指尖撫過袖口的針腳。
那些歪斜的線跡不再像傷疤,倒像某種笨拙的暗語,一句遲到二十年的“我在”。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窗外天色漸暗,城市燈火次第亮起。
她望著玻璃倒影中的自己,忽然明白:有些修複從來不在言語中發生,而在一次次沉默的縫補裡,在一件沒人提起的舊毛衣上,在一個不敢開口的母親深夜踮腳走進房間的身影裡。
她轉身走向客廳,從抽屜裡找出一卷同色毛線,輕輕放在母親常坐的藤椅扶手上。
她壓了一張折疊的便利貼。
林野買來一卷同色毛線,是那種舊時代針織廠才有的灰藍色,染色不均,略帶粗糲感,像極了記憶裡母親常穿的那件開衫。
她將毛線輕輕放在藤椅扶手上,旁邊壓著一張折疊的便利貼,紙角微微翹起,像一片欲言又止的唇。
紙條上寫著:“第112條:破了不用藏,我看得見。”
字跡平靜,卻像一道輕聲的叩門。
不是原諒,也不是和解——隻是承認:我們曾彼此傷害,也曾彼此回避,但現在,我不想再假裝看不見了。
三天後,她回老宅送藥。
推門時動作很輕,屋內安靜,周慧敏在陽台晾衣,背影佝僂,袖口隨著動作微微擺動。
林野目光一凝——那開衫的右袖口,多了幾道細密的新針腳,顏色與舊布幾乎融為一體,唯有靠近才能看清。
而客廳藤椅旁的毛線,已少了三分之一,散出的一小截還搭在扶手邊緣,像是被匆忙抽走時留下的痕跡。
她沒問,也沒提。
隻是當晚回家,在燈下翻出針線盒,把那卷剩下的毛線小心剪成十段,每一段都用指尖撚緊,再係上一張指甲蓋大小的紙條。
紙條上寫著零碎短句,像某種私密的契約條款:
“第103條:你不必永遠堅強。”
“第107條:我也可以先開口。”
“第110條:沉默不是唯一的溫柔。”
最後一段係的是:“第113條:線頭露出來,才有人願意縫。”
她抱著這堆纏著紙條的線段,走向工作室角落那麵“風痕牆”——一麵由無數錄音筆殘片、燒焦日記紙頁、斷裂琴弦拚貼而成的記憶之牆。
牆根下堆著一團棉線,是這些年她從舊衣物上拆下的、象征斷裂與隱藏的殘餘。
她蹲下身,將新剪的線段逐一投入其中,動作輕緩,如同安放遺物。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江予安說過的話:“修複不是抹去裂痕,而是讓裂痕成為光進來的地方。”
幾天後,她穿上周慧敏改過的襯衫去博物館取修複好的老磁帶——那是她少年時期錄下的幾段獨白,曾被摔碎、被踐踏,如今在江予安手中一點一點複原。
他遞給她時,目光落在她袖口細微的縫線上,停了幾秒。
“你媽以前用針,是為了讓你‘體麵’;”他聲音低緩,像在解讀一件文物,“現在用,是為了讓你‘完整’。”
林野怔住。
她低頭看著那道縫線,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母親的手,也曾試圖縫住那些她親手撕裂的東西。
當晚,她寫下新的日記條目:“我開始相信,有些愛從未缺席,隻是以荊棘的形式生長。”
某日清晨,她回老宅取一本早年藏在書櫃深處的小說手稿。
推開陽台門時腳步微頓——藤蔓依舊攀爬在鐵架上,晾衣繩靜靜橫貫兩端,而在它們之間,多了一個陶土花盆。
喜歡荊棘中的常春藤請大家收藏:()荊棘中的常春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