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注意到一件事——紙板底部邊緣的纖維有些異常潮濕,不是雨水浸潤的那種均勻濕痕,而是局部滲透,像是……每天都有人定時靠近,俯身,傾倒一點什麼。
但她沒有抬頭去看監控。
也沒有追問他人的蹤跡。
她隻是靜靜坐著,看著那幾株綠芽在風裡輕輕晃動,仿佛它們早已知道,自己不該存在,卻依然選擇破殼而出。
林野在風痕牆前坐了許久,直到晨霧散儘,陽光斜斜地鋪在那幾簇新生的綠芽上。
她沒有起身,隻是將手掌貼在紙板底部潮濕的邊緣,指尖微微用力,撚了撚纖維——濕潤中帶著一絲黏稠的質感,不是單純的水漬。
是米湯。
她怔住。
記憶如潮水倒灌進腦海:十二歲那年冬天,她折了一隻白紙鳥,偷偷藏在書包夾層裡,被周慧敏發現後一把抽出,在陽台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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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竄起時,母親卻突然停住,轉身回廚房端來一小碗溫熱的米湯,低聲道:“紙要活得久,得吃點東西。”然後教她用毛筆蘸著米湯輕刷紙麵,“這是老法子,叫‘紙壽千年’。”
那時她不懂,隻覺得荒唐——紙怎麼會“活”?
可現在,這堵由聲音、傷痕與沉默共同喂養的牆,真的在長出生命。
而那個曾親手潑下漂白劑的女人,卻在夜裡悄悄提著小壺,把稀釋的米湯一點一滴澆進纖維深處。
原來那晚的腐蝕不是毀滅,而是失控的守護。
她怕這牆死,怕女兒的作品死,怕自己再一次——親手掐斷本可生長的東西。
林野閉上眼,胸口的荊棘紋身輕輕搏動,不再刺痛,反倒像一顆緩慢蘇醒的種子,在皮肉之下輕輕叩擊著根脈的方向。
幾天後,梅雨季將儘未儘,空氣裡還懸著濕漉漉的悶意。
林野開車帶周慧敏去了老宅。
老屋空置多年,外牆爬滿藤蔓,陽台鐵欄鏽跡斑斑,唯有那排陶盆依舊整齊排列,像是被某種執念維持著秩序。
她從後備箱取出《未完成的家》——一個用透明樹脂封存的微型裝置:半塌的紙屋骨架浸泡在琥珀色液體中,內部嵌著幾段斷裂的錄音帶、一枚褪色發繩,還有一張燒焦邊角的家庭合照。
她沒解釋,隻是把它輕輕放在藤椅上,就在當年鋼琴譜架的位置。
兩人並肩坐下,誰都沒說話。
風穿過晾衣繩上的舊竹竿,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一隻麻雀落在欄杆上,啄了啄空花盆。
時間一點點滑向深夜。
兩點零七分,周慧敏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夜色吞沒:“野野,燈……還亮著。”
林野轉頭看她。
母親的目光落在陽台頂角那盞老舊的吸頂燈上——它確實一直亮著,昏黃的光暈籠罩著她們,也籠罩著那件靜靜佇立的裝置。
她沒回答,隻是伸手,握住了母親的手。
那隻曾經揮過耳光、擰過琴鍵、燒過日記的手,此刻微微顫抖,掌心冰涼而乾燥。
她握得很緊。
沒有關燈,沒有糾正,沒有說“浪費電”或“該睡了”。
這是第一次,她允許母親在一個“錯誤”裡停留——允許她不安,允許她執拗,允許她以自己的方式守護一段早已破碎的時光。
燈一直亮到天明。
晨光再度漫進陽台時,林野鬆開手,站起身。
她走進書房,推開通風不暢的木門,灰塵在光柱中浮遊。
書架歪斜,抽屜卡塞,但她沒急著清理。
她在最底層的暗格前蹲下,手指摸索著角落——那裡有個鏽跡斑斑的鐵皮餅乾盒,邊緣已被潮氣啃蝕,蓋子半掩,像是被人匆忙塞進去後,又猶豫著是否該再拿出來。
她沒打開。
隻是把它輕輕抱了出來,放在窗台邊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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