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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始自發帶來類似的碎片,塞進展廳留言箱:“請替我放進那麵牆。”
而林野每天清晨都會提前到場。
她躲在側廳的簾幕後,靜靜看著人群流動。
也看著一個人——周慧敏。
她每天都來,穿著洗舊的布衫,提著水壺,像例行打掃般走過展廳。
然後在《被保存的廢墟》前駐足,久久不動。
有時伸出手指,隔著玻璃輕輕描摹那些紅筆批注,動作小心得像怕弄疼紙上的字。
有一次,她停留太久,清潔員過來提醒閉館時間。
她點點頭,轉身離開時,忽然低聲說了句什麼。
林野離得太遠,沒聽清。
但她看見,老人走出門前回頭望了一眼,眼神複雜得如同迷霧中的燈塔。
展覽第四日晚,林野獨自留下收尾。
她在檢查拚貼畫邊框時,忽然發現右下角多了一小片新貼紙——極不起眼,顏色與其他碎片略有差異。
她湊近細看,心跳驟然慢了一拍。
那是用教學日曆裁下的空白頁,邊緣還印著淡紅色的“星期一”字樣。
紙上畫著一隻歪斜的紙鳥,翅膀不對稱,尾羽短了一截,和她埋進陶盆的那隻,幾乎一模一樣。
底下有兩行極小的字,墨色很淡,像是刻意壓抑著力度寫下的:
“火機沒點著那張紙……”
“但鳥,飛出去了。”“這次,我不改了。”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
不是憤怒,不是辯解,也不是道歉。是放手。
這三個字落在心口,不似重錘,倒像一片雪融在荊棘紋身上,刺痛中滲出久違的溫意。
她忽然明白,母親不是不會愛,而是太怕愛錯了方式——怕她寫得太真,痛得太深,暴露在世界麵前,像當年那個在作文本上寫下“我媽媽笑起來像春天”的小女孩,被現實一句句劃爛。
當晚,她破天荒地主動撥通江予安的電話:“來老宅吧。我想……讓她看見你。”
江予安到達後沒多問,隻帶了一罐焙過的烏龍,說能安神。
他們在陽台支起小桌,茶煙嫋嫋升起,纏繞著屋簷下懸著的一串風鈴——那是林野小時候摔壞又拚回去的,如今響聲依舊斷續。
周慧敏端著一碗涼透的綠豆湯走出來,目光掃過江予安放在椅背上的錄音筆,眉頭微動,卻沒說什麼。
林野故意把話題引向舊事:“媽,你以前為什麼非得改我的作文?每一個標點、每一段結構都要重來……你不累嗎?”
茶香凝滯了一瞬。
周慧敏低頭看著碗裡浮動的豆粒,手指緩緩摩挲著碗沿裂紋。
良久,她開口,聲音乾澀得像是從講台後的抽屜深處翻出來的舊教案:
“我怕……”
她頓了一下,喉頭滾動,那個詞卡住,像一塊未化的冰,“受傷。”
英文單詞突兀地墜入寂靜,帶著南方式的發音瑕疵,笨拙而真實。
她沒能說完“你會受傷”,可林野聽懂了——不是控製,是恐懼;不是完美主義,是她自己曾被批得體無完膚後,以為隻要提前改掉所有“錯處”,孩子就能躲過同樣的命運。
那一刻,林野沒有流淚。
她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仿佛接住了母親一生都未曾遞出的那封信。
次日清晨,她獨自回到展廳,在閉館前最後一小時,將整幅《被保存的廢墟》一點點拆解。
紅筆批注被她小心剝離,那些橫亙多年的“邏輯不清”“情感泛濫”“理想化”字樣,一頁頁投入陶盆。
她加入昨夜泡爛的紙墊、枯萎的青苔、還有幾撮從花壇挖來的黑土,加水攪打成濃稠的黑漿。
午後三點,陽光斜照。
她提桶走出,將黑漿一圈圈澆在老宅花壇四周,如同舉行一場無聲的歸葬儀式。
“這些‘應該’,該還給土了。”她說。
當夜,周慧敏夢見自己站在熟悉的講台上,手中紅筆越寫越輕,最後簌然斷裂,化作灰燼飄散。
她驚醒,冷汗浸濕睡衣,伸手摸到枕邊那枚老舊的打火機——火石輕擦,火光一閃,又被她迅速吹滅。
黑暗重臨。
但就在那一瞬的光裡,她看見床頭多了一張照片:林野站在風痕牆前,風吹起她的發,笑容鬆弛而陌生——不像個好學生,倒像個真正活著的人。
窗外,秋意漸深。
晾衣繩在夜風中輕輕晃動,其中一根悄然繃緊,發出細微的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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