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敏盯著斷茬,喉結動了動。
林野看見她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雨水,像條快乾的河。
“……不該罰抄的。”她的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粉筆灰,說完轉身就走,傘都沒拿。
林野追出去時,隻看見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
雨水在她腳邊積成小潭,倒映著天花板的熒光燈,晃得人眼酸。
她蹲下來,撿起那截斷粉筆,尾端還沾著綠粉,像片被揉皺的葉子。
那天深夜,林野在錄音棚裡把斷粉筆的脆響、老宅地板的吱呀、舊掛鐘的滴答混在一起。
耳機裡傳來“啪”的一聲,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周慧敏摔碎她的蠟筆畫本,瓷片紮進她手背的疼。
可現在這聲“啪”,倒像塊壓了二十年的石頭,終於裂出條縫。
演出那晚,劇場坐滿了人。
林野站在黑板前,閉著眼背誦新章節:“你說我寫錯時,從不教我怎麼寫對。”台下靜得能聽見呼吸聲,直到有個女孩的聲音輕輕響起來:“我爸打我時,說這是愛。”
林野沒睜眼,卻感覺有股熱流從心口湧上來。
她想起“留痕計劃”首日,黑板上那行“我嫉妒妹妹死了”——和她十二歲日記裡的句子分毫不差。
當時她站在旁邊,用粉筆添了句“我也怕”,字跡和那行重疊在一起,像兩雙手輕輕交握。
散場後,江予安遞給她個毛線帽:“在後台長椅上撿的,你媽落的?”林野接過時,有東西從帽簷裡掉出來——半截藍粉筆,筆身刻著極小的“野”字,刻痕裡還沾著舊粉筆灰。
她突然想起童年那個鐵皮文具盒,夾層裡總藏著媽媽塞的水果糖。
她翻出盒子,用指甲摳開夾層,果然摸出截一模一樣的藍粉筆,刻著同樣的“野”字。
兩截粉筆並在一起,像兩段被時間切開的月光。
心口突然發燙。
林野摸向胸口,荊棘紋身竟在慢慢舒展,刺尖不再紮人,倒像藤蔓抽新芽時的癢。
她打開錄音筆,對著兩截粉筆輕聲說:“原來你記得……我的名字。”
窗外又開始落雨。
林野把《反寫》的拓紙一張張收進畫筒,《斷》的音頻文件在電腦裡閃著綠燈。
她望著牆上周慧敏改過的劇本草稿,雨絲在玻璃上劃出痕跡,突然想起江予安說社區活動中心的黑板上,母親總畫的那個圓——此刻在雨裡,那圓大概也在慢慢暈開,像朵要開未開的花。
她摸出手機,給江予安發消息:“明天陪我去社區中心嗎?”
屏幕亮起又暗下,回複很快跳出來:“帶傘。”
林野笑了笑,把兩截藍粉筆放進畫筒,和拓紙、音頻文件並排躺著。
雨水打在窗上,她聽見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生長——不是荊棘,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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